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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间故事:闻一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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雄伟壮丽的长江,千百年来,一直是我国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命脉,哺育着亿万人民;闻一多,就诞生在长江边的湖北浠水县。封建的家庭教育,使他成为性喜安静、酷爱书本、勤勉拘谨的老成少年。

一九一三年,闻一多十五岁,考进北京清华学校(清华大学前身)。他爱读梁启超笔锋带有浓烈感情的文章,景慕他改良派的思想。闻一多开始具有启蒙的政治观念。

清华园的围墙又高又厚,但是阻挡不了世界和中国政治局势的冲击。一九一九年爆发的“五四运动”,开始时许多青年尚犹豫不决,闻一多深夜写了岳飞的《满江红》词张贴 在饭厅门口,引起了沉寂的清华园剧烈的震动。

清华学生在北京进步学生的推动下,投入了这个划时代的伟大运动,闻一多担任学生会的秘书和宣传工作,代表清华出席在上海召开的全国学联会议。他努力提倡民主和科学,揭露帝国主义的丑恶面目。

一九二一年,按照清华规定,闻一多应届毕业,将赴美国留学。这时发生了北洋军阀毒打要求补发欠薪的大学教职员事件。清华学生会决定与北京的大、中、小学一起罢课抗议。

受美帝国主义指使的学校当局,采取高压手段,企图以开除迫使学生终止罢课。闻一多和正直的同学没有屈服。

学校当局改换手法分化学生,宣称只要悔过,可以不予处分。有些人屈服了,出洋了。闻一多认为自己没有错,宁可留级,也不悔过,结果被无理地推迟一年卒业。在踏上人生大道第一步时,他经受住了这一次考验。

一九二二年,闻一多离国赴美留学,他的心情正如他后来在《回顾》一诗中所说:“九年底清华底生活,/回头一看——/是秋夜里一片沙漠,/却露着一颗萤火,/越望越光明,/四围是迷茫莫测的凄凉黑暗。”

闻一多在美学习绘画。他既感到祖国落后,应该进步;又发现美国蔑视华侨,内心十分愤怒。他在《太阳吟》诗中写道:“太阳啊,这不是我的山川,太阳!/这里的风云另带一般颜色,/这里鸟儿唱的调子格外凄凉。

闻一多在美度过了第一年。他写的著名论《〈女神〉的时代精神》,高度评价了郭沫若《女神》的成就;他的第一本诗集《红烛》,经郭沫若协助在上海出版。通过《女神》和《红烛》,两位诗人结为了亲密的文字之交。

闻一多眷怀祖国,在《爱国的心》这首诗中,表白了他对祖国的感情:“...这心腹里海棠叶形,/是中华版图的缩本,/谁能偷去伊的版图,/谁能偷得去我的心。”一九二五年五月,他终于忍受不了对祖国的思念,提前回国。

海轮抵达上海,他马上脱去三年来穿的洋装,从此一直长袍步履,很难识出他是以浪漫情调知名的诗人。当时正掀起伟大的“五州”反帝运动,广大人民的怒吼声,使他深蕴的爱国热情更为炽热,他喊道:这才是“咱们的中国”!

闻一多接受了北京艺术专科学校(中央美术学院前身)的聘请,担任教务长。他偕夫人高孝贞和孩子一同北上。

闻一多的寓所成为诗人聚会的地方。他们在《晨报》上创办了《诗镌》。闻一多著名诗篇《死水》,诅咒了军阀统治的黑暗社会:“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,/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,/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,/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。”

闻一多原想在美术、戏剧事业上,对社会有所贡献,但在军阀罪恶的统治下,他无可奈何地不断变换工作。一九二七年春,北伐战争取得胜利,他满怀豪情应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之邀,负责总政治部艺术方面的工作。

军中生活对在旧书斋生活多年的闻一多来说,颇难适应。特别是军事政治形势的变化,不同的人进行不同的活动,使思想单纯的闻一多对现实感到迷惘。他带着这种心情离开武汉回到了上海,在国立政治大学任教。

革命巨浪汹涌澎湃地卷到上海,周恩来直接领导了上海三次武装起义,迫使北洋军阀军警扯起投降的白旗。闻一多万万没有料到,就在上海人民欢庆革命胜利的时刻,蒋介石挥舞屠刀,大规模地屠杀共产党人。

闻一多陷入深沉的悲痛之中,对残暴的刽子手万分痛恨,对受害者无比同情。他在革命高潮中曾受到过感染,不愿与靠血腥屠杀爬上统治“宝座”的人合作,因而拒绝蒋介石对他的拉拢,避居到潘光旦教授家里。

闻一多的朋友办了个“新月”书店,后来又出版《新月》杂志,在朋友的力促之下,他担任了编辑。由于后来《新月》杂志成员渐杂,成了左翼进步文艺的对立面,背离了他的初衷,不久,他就辞去了编辑职务。

闻一多应聘到中央大学任教。他的兴趣从西洋文学转入中国古典文学,写出《唐诗统笺》、《全唐诗选》。他的第二本诗集《死水》于一九二八年出版,这些诗表达了他对祖国人民的热爱。

闻一多在武汉大学等校执教之后,于一九三二年回到清华园,住在新南院。藤萝爬满墙垣,松竹投下绿荫,他开始了自称为“向内发展的路”,从唐诗上溯先秦,致力于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以及古文字学、音韵学、民俗学等的研究。

在那些年月里,闻一多对考据学钻得太深,离现实自然也越远。但作为一个爱国诗地连声称赞:“这些人有骨头!这才像个中国人!”人,面临日寇的军事侵略,不能不感到国难的危急。当听到东北义勇军的消息,他就会兴奋

中国共产党发出救亡图存的号召,全国人民热烈响应。学生纷纷组织起来,为要求民主、抗日、反对内战、反对侵略而斗争。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九日,国民党悍然在北平屠杀爱国请愿的学生,爆发了划时代的“一二·九运动”。

闻一多所在的清华大学,当时是学生运动的中坚,规模远远超过“五四”时代。闻一多思想有些停滞,没有直接参加斗争,但学生受迫害需要掩护,宣传需要经济上的支持,他总是积极地提供帮助。

国难当头,学生们凄然地说:“后悔不该学什么古典,它和现实有何关联?”这些话像冷水浇在闻一多头上,他感情诚挚地说:“外国都有专人研究中国的东西,难道我们能弃置不顾,搞古董也不能说是没有一点现实意义啊!

抱着这种强烈的愿望,闻一多抢时间抓紧研究工作。一九三六年夏,他赶往河南安阳,调查甲骨文发掘情况。他在古文字上的劳动,为我们研究了解古代社会生活、阶级、政治情况和古代文献,开辟了广阔的天地。

正当闻一多钻研新得到的甲骨文拓片和照片,整个身心沉浸在古字的诠释与考证之中时,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,抗日战争的炮声打响了。他还以为是日本侵略军又在搞军事演习。枪炮声时断时续,他不得不停止了工作。

第二天,一切都清楚了,日本侵略者在芦沟桥发动了妄图灭亡中国的战争。闻一多“向内发展的道路”受到阻扰,不免有些惋惜,但使他兴奋的是,整个民族多年忍气吞声的日子,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。

日寇很快侵占了北平。就在北平沦入敌手的前十天,他怀着无限眷恋的心情,环顾四壁藏书,门前绿油油的草地,以及亲手种植的竹丛小树,悄然离开故都南下。

在武汉,闻一多遇见从日本回国的郭沫若,两人神交十多年,这第一次会晤,使他俩高兴万分。当时,闻一多还不能正确估计党对于抗战的领导作用,但对于党在大敌当前共赴国难的主动精神,深具好感。

清华、北大、南开在湖南合并成立临时大学。文学院设在南岳,风景如画。但自然风光没能留住青年学生,许多人去延安或去参加新四军。当学生来向闻一多告别时,他对学生参加革命无比兴奋,又惋惜学校少了好学生。

十二月初,日寇侵占南京,进攻武汉,长沙经常遭到敌机轰炸。临时大学决定搬迁到昆明,一部分人经香港由滇越铁路去昆明,一部分人组织“湘黔滇旅行团”入滇。校方和亲友都劝闻一多经香港去昆明,但是他却决定参加旅行团。

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九日黄昏,五条大木船分载师生从湘江入洞庭湖,穿过湘北一带地方。生活变得如此奇特和新鲜,闻一多坐在船梢,轻轻哼起《伏尔加河船夫曲》。

抵达益阳后,弃船登陆,进入湘西山区。这里漫山遍野是松杉桐茶,十分富饶,但人民生活却异常贫困。闻一多重新握起搁置了十多年的画笔,图绘祖国山川,记录人民生活,作了近百幅写生画。

闻一多沿途和学生搜集兄弟民族的习俗、语言、民歌民谣和传说神话。路过贵州黄平,碰上苗胞“赶场”,五色缤纷的头饰和衣着,引起他对民俗学、民族学、人类学的兴趣,在讲授课程上,增添了生动的内容。

行程再往西伸展,过去听到的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故事,一一得到证实。反动派沿途修建的碉堡密布,村镇沦为废墟。闻一多亲自访问穷苦农民,从他们那有顾虑但对红军充满怀念之情的声音里,他受到深深的感动。

经过六十八天的艰苦行程,一九三八年四月的一天,闻一多他们胜利地抵达昆明。闻一多抚着飘拂的美髯,向前来欢迎的人群发出誓言说:“这一把胡子,是因抗战失利,向后方撤退蓄起来的,一定要抗战胜利才把它刮掉!

临时大学改名为西南联合大学,文字院设在蒙自。闻一多住在原法国商人的歌卢士洋行楼上的教员宿舍。他整天闭门不出,几乎连楼都不下,同事戏称他的宿舍为“何妨一下楼”,称他为“何妨一下楼主人”。

闻一多在学校继续开讲《尔雅》、《楚辞》等课。万恶的日寇从这年秋天起,对大后方实行所谓“疲劳轰炸”,不断空袭没有防空设施的昆明,往往警报拉响,敌机已临上空。闻一多这天在大西门外遇到空袭,头部被弹片击伤。

一九三九年间,昆明兴起话剧演出活动,进步学生组成了“联大剧艺社”,演出了《阿Q正传》、《原野》。闻一多兴致勃勃地担任了舞台和服装设计。他为《原野》剧中的金子到拍卖行选红棉袄,为仇虎设计缎大褂。

《原野》演出的成功,轰动了山城,也轰动了蒋管区的大后方。报章杂志上,刊登了闻一多长髯飘拂的照片,这位多年埋首故纸堆中的艺术家脸上,洋溢着喜悦。正像他自己说的:“童心复萌”,“恢复故我”。

一九四一年“皖南事变”,使许多人更认清了国民党的面目。西南联大也受到蒋政权的凶恶镇压,闻一多这天发现几个成绩很好的学生没来上课,吃惊地问:“他们怎么没来?到哪里去了?”

这期间,在国民党残酷压榨下,除了少数从商从政长袖善舞的人以外,绝大多数的教授生活异常困苦。闻一多不事积蓄,更为艰难。他既无物资准备,又缺乏思想准备,最初应付艰苦的办法,只有变卖衣物,借支薪水。

闻一多住在贫民窟里,与兄弟闻家驷教授合租两间破楼。两家共有十多口人,晚上孩子们都睡在楼板上;碰上落雨天,雨点就从瓦缝滴到房里。白天黑夜,吵吵嚷嚷,使得闻一多不能好好休息和工作。

闻一多一家原来还能维持一日三餐,以腌菜、白水煮白菜、粉条佐饭,还能吃些他誉之为“白肉”的豆腐。后来三顿改成两顿,再后来是一干一稀。孩子们有时饿得难过,他就说:“这是抗战,吃点苦应该的,等胜利了就好啦!”

为了节省开支,闻一多把家搬到郊区陈家营。因为柴炭太贵,烧热水不经济,早上他总是带着孩子到村边小河里去洗冷水脸。

村子离昆明二十多里路,坐马车费钱,他提着手杖,背着书包,步行进城。在城里住一宿,当天下午和第二天上午连着把课上完,又步行回去。他穿着旧长衫,昔日的黑缎马褂,早就典当了。

闻一多是最受学生欢迎的教授之一,从不因私事耽误学生的课业。每次上课来回虽然要走几十里路,他总是准时走进课堂,拍拍身上的尘土,开始那充满风趣的讲课。从他和悦的脸上,很难看出他正受着艰苦的折磨。

生活如此困难,闻一多从不祈求亲友帮助。有个同学投靠国民党当了教育部次长,多次想拉他做官,因公到昆明时特地去看望他,见他清贫如洗,摇头说:“何苦如此刻苦自己嘛!至少也去重庆休养一段时间,我负责接待。”

闻一多回答说:“我们老朋友,过去不分彼此,现在你那儿我不能去!”对方问他为什么。他说得很简单:“你那儿同过去不一样了,那里是衙门,那里有官气!”那位老朋友从此也真的和他分手不再往来了。

闻一多有位从兄是国民党中央委员,他从不上门去表示亲热。他还告诫孩子:“正因为我们生活正直,不做贪官污吏,也不发国难财,才宁愿挨饿。穷也要穷得有骨气!

闻一多在政治低潮中所表现的正义感,学术上表现的求实务新精神,深受党的关注。进步学生愿和他亲近,在书刊新闻被严密封锁的时代,时常带些《国家与革命》等书给他看。通过这些接触,他同党逐步有了联系。

有一次,学生去看望他,见他正在看书,不想打扰。正要出门时,他举起英文版《联共党史》高兴地说:“这是一本宝书!有了这个榜样,又有人在认真学,中国有希望了。”

闻一多的思想和过去有了不同,对过去的爱憎褒贬也不同了。十多年故纸堆的生活,使他能分清其中的精华和糟粕。有一次,他对自己作了这样的估价:“我是杀蠹的芸香。

抗战进入第七个年头,随着政治的动荡,广大人民生活日益贫困,闻一多的光景也每况愈下。他一月薪水只能勉强维持十天,不得不搜罗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,不时到街上摆个地摊,换几个钱来买菜买米。

国民党当局获知闻一多的处境,又从公私两路进行夹攻。先是由那位当了教育部次长的“好友”,再次出面写信拉拢,说当局为了复兴救国,求才若渴,希望他到重庆去。他轻蔑地把来信扔到炉灶里。

接着,重庆国民党办的“独立出版社”,约闻一多写《屈原传》。闻一多过去发表过低估屈原的言论,现在他们企图假“权威”之手,反击进步文艺界。闻一多得知阴谋,扬弃了原先的认识,明确地把屈原称为“人民的诗人”。

闻一多已经投入战斗,但战士却充满后顾之忧。他八口之家,温饱都难保证。昆明接近象牙产区,欣赏和收藏牙章颇为盛行,老朋友知道他擅长篆刻,因此鼓励他业余“公开治印”,既是自食其力的“雅事”,又可改善生活。

浦江清教授热心地为他写了介绍文启,登在报上。从此,昆明出现了“闻一多治印”的牌子,学生办的报刊社,自愿地成为他收件的“代办处”。

闻一多有家学渊源,早年又专攻艺术,于雕刻和图案都有独到之处,对治印这门传统艺术有很深的修养,慕名而来的日渐增多,治印收入使生活有了改善。他的中指由于刻印磨起了厚茧,他解嘲地说:“我是个手工业者!”

有些官僚也攀附风雅。国民党党棍、云南省代主席李宗黄,派人送来一方大象牙,请他刻个图章,润金丰厚。他把这当作对自己的侮辱,坚决地把象牙和钱退了回去。

一九四四年春天,学生成立“新诗社”,请他做导师,他欣然接受,勉励大家成为时代的鼓手,不仅要作新诗,更要做新的诗人。他相信年轻人在这年头,会明白究竟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诗人。

纪念“五四”二十五周年前夕,闻一多应邀参加了学生举办的晚会。一位国民党的教授,谈他一九一九年“五四”那天参加火烧赵家楼的经过。吴晗提醒大家不能光往回看,更重要的是注意现在,重新提出当年的口号和要求。

联大历史系主任提出了不同的论点,认为学生的天职就是读书,否则学生越闹得凶,越给国家造成不幸。他的话音一落,事先躲在阴暗角落的特务学生,大声呼应:“说得对!我们拥护!”闻一多见此情况很是震动。

破坏分子被人们轰走了,闻一多即席发言,指出反动糟粕的毒害,他说:“我愿意和你们联合起来,把它一起拆穿,和大家里应外合地来彻底打倒孔家店,摧毁那些毒害我们民族的思想。”

他的讲话给人们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。散会以后,夜已很深,学生伴着他回去,心里充满战斗友谊的幸福。

第二天,中文系举行文艺晚会,由闻一多和语言学家罗常培教授负责主持。破坏分子们卑鄙地把电线割断,大吼大叫,两人都没有处理这种混乱局面的经验,只好宣布晚会改期举行。

这是一场战斗,会议一定要开成开好。在重新组织力量的三天之后,仍然由闻一多、罗常培主持,一个盛况空前的讲演会举行了,校内外参加的达三千人。学生加强了戒备,捣乱分子不敢闹事了。

会上,十多位知名的教授、作家,分题报告了“五四”以后文学艺术的成就和问题。闻一多在会上说:“我们还要科学,要民主,要冲毁孔家店,要打倒封建势力和帝国主义!”通过纪念活动,党把昆明学生运动引向新的阶段。

联大的领导人、国民党青年部长陈雪屏,原是闻一多的“老朋友”,他当面装腔作势地对闻一多说:“现在有许多现象确是不太像话,大家都说说话,也可以影响影响。”暗地里却布置喽啰监视闻一多的活动,造谣诋毁。

初夏的一个黄昏,吴晗受组织的委托,和闻一多作了一次长谈,请他正式参加民主同盟。闻一多起初有些犹豫,经过考虑后,他充满感情地说:“国事危急,好比一幢房子失了火,只要是来救火,都可以共事。”

闻一多对吴晗明确表示:为了工作需要,可以参加民盟,不过他的目的,是要争取参加共产党。以后,他和吴密切合作,通过这个当时昆明唯一可以公开活动的政治组织,为党做了力所能及的许多工作。

当时大学都实行“聘书制度”,每年换发一次,不发新聘书就等于解聘。国民党企图用失业威胁闻一多,迟迟不发聘书。特务们叫嚷道:“谁搞民主,跟着共产党跑,就得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。”

由于学生的抗议,国民党考虑到国内和国际上的影响,虽然没有解聘闻一多,但从政治、经济两方面向他施加压力。他的文章,“报刊图书审查委员会”随意扣留,任意删改,或警告报刊不予登载。

接着传开了暗杀闻一多的消息。闻一多对于这些处之泰然,照常出门,照常工作。而对反动派的仇恨更为坚决。在昆明历次游行示威的活动中,他总是走在队伍的前面。

有一次,陈雪屏在会后故意拉着闻一多一道走:“学生骂我是特务、坏蛋,我真担心挨打!”闻一多说:“讲民主的人是不会动武的,倒是你那些信徒们老恐吓我,要干掉我!”陈雪屏厚着脸皮说:“今天我们俩在一起,保险安全了。”

一九四五年,爱国民主运动,在周恩来直接指挥下,在全国蓬勃发展。闻一多虽然生活困窘,工作紧张,但在这一年写了近二十篇文章。他尽力试图运用新思想分析问题,对中国传统的旧东西进行批判。

“五四”又来临了,昆明学生决定组织一个空前的“五四”纪念周,更广泛地发动群众。在操场举行纪念大会时,下了雨,人们纷纷找地方避雨,秩序大乱。

主持会议的学生没有办法,请闻一多维持秩序。闻一多站起来,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:武王伐纣当天遇雨,臣子认为不吉利,建议改期。管占卜的人出来说:“这是天洗兵,老天帮我们的忙,把兵器上的灰尘洗干净。

闻一多有力地挥着手,提高了嗓音:“我们今天也碰上了这样的机会,这是天洗兵!不怯懦的人回来,走近来,勇敢的人站过来!”群众稳定了,会议顺利地开始了。一会儿,雨过天晴,大家欢笑起来了。

开完会举行示威游行。参加的人各行各业都有,共计一万多人,他们沿途高呼口号:“立即结束国民党独裁专政!”“建立联合政府!”“取缔特务!”闻一多和青年手挽着手,走在前面。

当闻一多站在近日楼边,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,他感到一股胜利的欣慰。他认识到党的伟大和威力,除了党,谁能这样把群众组织起来,没有党,自己也不会变成这样呵!

这天,郭沫若应邀访苏路过昆明,他趁换飞机的时间,赶到市内与闻一多、吴等人相会,在冠生园欢聚。闻一多和郭沫若相交数十年,一共见过两次面,这次在昆明相见,是两人一生的最后一次。

闻一多经过一连串火热的斗争之后,利用暑假在陈家营乡下的研究所里,整理新学年将要开讲的《诗经》和《乐府》讲稿。突然,他的长子立鹤从城里赶来,手里拿着号外大声嚷道:“爸爸,胜利了!日本投降了!”

研究所的人都欣喜如狂,有人赶到小镇打酒,用狂饮庆祝胜利。善饮的闻一多这几年已很少喝酒,这时也高高举起酒碗,和大家一起“干杯”。

闻一多带着立鹤马上进城,匆匆去看望妻子和儿女。路过龙泉镇时,他忽然想起一件事,找到一家小剃头店,对老板说:“打扰你一下,帮忙把我这胡子剃掉!”

店老板惊讶地说:“把这漂亮的胡子剃掉?”立鹤也替他可惜:“怎么舍得呵!闻一多说:“动手吧,老板,你知道,抗战胜利啦!”抗战胜利后剃胡子是他七年前的誓言,现在他要履行自己的诺言。

闻一多赶回宿舍,满院的孩子都向他伸出了大拇指,喊:“顶好!顶好!”他习惯地摸了摸已经没有胡子的下巴,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。吴晗表示惋惜,对他说: “你那把胡子剃得太早了!”

真的,人民很快被美蒋反动派抛进失望的深渊。当坚持抗战的解放区军民发动大反攻时,蒋介石却命令日伪军就地维持秩序,不要向八路军新四军投降。闻一多在宿舍里和同事们交谈时,面庞上都抹上一层抑郁的阴影。

闻一多投入反对内战争取和平的群众运动中。他清华时的同学罗隆基说:“一多善变,变得快,变得猛,现在是第三变了,将来不知变成什么样子?”闻一多哈哈大笑说:“这一回变定了,我摸索了几十年才成形,定了心。”

重庆和平谈判,蒋介石被迫签订了《双十协定》。可是墨迹未干,他就撕毁协定,大举向解放区进攻。漫天烽火,遍地血腥,教育人民抛弃幻想,闻一多等人更坚定地投入了斗争。

昆明“反内战大同盟”为了掀起反内战的声势,决定召开一个群众大会。特务们不断制造混乱,均未得逞。突然,一个自称“王老百姓”的人强登讲台,叫嚷“要代表老百姓讲话”。

会议主持人认出这家伙是个特务头头,指着他说:“同学们,这个‘王老百姓’,既不姓王,也不是‘老百姓’,他是国民党省党部的执委,大名叫做查宗藩。”人们怒吼起来:“把他拉下去!”特务原形毕露,抱头鼠窜。

国民党见此情形,调动军队包围了校园,枪炮齐放,在会场上空织成火网,秩序大乱。这时,闻一多出现在讲台上,他的吼声压住了枪炮声:“这是考验我们反内战的决心!勇敢的人,不要怕!··”

人们安静下来。特务们把电线割断,人们立刻把准备好的汽灯点燃。在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号声中,通过了《制止内战的通电》和《呼吁美国青年反对美国参加中国内战的通电》。

国民党见枪炮威吓不成,竟无耻地宣布戒严,把几千人阻挡在冬夜的城外。御用通讯社和报纸,把这一事件说成是“西郊匪警,昨夜枪声”。这种造谣诬蔑,使学生不能忍受,各校发表宣言,宣布罢课。

国民党使出残忍手段,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一日,对手无寸铁的学生,进行了血腥屠杀,打死四人,打伤二十五人。闻一多赶往医院,见同学们抬着死者、伤者走来,鲜血酒在路上,他痛苦地低下头去。

特务赶来拦住去路,殴打医护人员。闻一多奋不顾身地走上前去,厉声说:“你们想干什么?难道打伤了人还不让医治?”失去人性的暴徒们,在人们的怒视当中,呼啸而去。

“一二·一”惨案的鲜血,并没有把青年吓倒,而是更加斗志昂扬。闻一多参加了教授会,一致通过向国民党当局提出抗议,控告凶手李宗黄、关麟征,并宣布“无限期罢直到学生复课时为止”

昆明进步青年创办了《人民周报》、《文艺新报》等刊物,闻一多指导这些刊物的编辑工作,并积极撰写稿件。他和张奚若、吴晗等人创办《时代评论》,“一二·一”血案发生后,他们鼓励编者出版纪念殉难烈士的专号。

一九四六年二月十日,重庆庆祝政协成立大会时,郭沫若、李公朴被特务打伤,闻一多无比气愤。他执行党的指示,组织了“昆明各界庆祝政治协商会议成立、抗议重庆‘二·一O'血案、坚持严無‘一二・一'裾首大会”。

闻一多主持了会议,他指出“执政者的无信,执政者的执迷不悟和对人民的欺骗”。会后举行了盛大的游行,直到天上闪着星星,队伍才转回城内。

三月十七日,举行四烈士殡葬典礼,这是“一二·一”运动最后一项活动。市民纷纷聚集街头,路旁人山人海。三万人的巨大行列默默地行进着,闻一多和其他进步教授,坚持了近八个小时的游行。

闻一多主持祭礼,晚霞斜斜地射来,把一片余晖洒在墓地上。他悲痛地向战友们说:“血债是一定要用血来偿还的!”几万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声音:“我们要集中所有的力量,向反动派法西斯余孽痛击!”

教育部正式宣布西南联合大学结束,暑假后,北大、清华、南开三校师生将分别在平、津上课,从五月份开始复员。五月四日,联大举行结业式,欢呼声中,树起由闻一多书额的《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》。

云南大学张灯结彩,人们喜气洋洋地纪念“五四”二十七周年,这标志着昆明学运已步入一个新阶段。闻一多和新自重庆归来的李公朴,出神地欣赏着学生们表演的节目。

锣鼓响了,一男一女扭着秧歌出来,这是解放区风行一时的新秧歌剧《兄妹开荒》。闻一多初次看到这样新型的艺术,心里异常感动。

李公朴抚摩着头上新愈的伤口,满怀激情地说:“昆明毕竟有一个民主堡垒,在重庆校场口开会,头给打破了··今天在这里,热火朝天,我感到四周都是力量。”闻一多哈哈大笑:“你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,说得真好!

这是国民党惯用的掩耳盗铃的手法,每当干坏事的时候,必先制造舆论。果然,市上风传“悬赏二百五十万购买闻一多的头颅”。联大第一批复员北平的学生出发时,流着眼泪对闻一多说:“闻先生,你千万要随时小心呵!”

联大教职员宿舍,人们忙着收拾行装。一位学生问闻夫人为什么没收拾东西,她苦笑着说“这有什么好收拾的,满屋子破,湊起来不够一张飞机票的铁哩!”

“这样倒也省事,轻装坐飞机,保险不会超重。”闻一多风趣地说着,大家都笑了。学生问他有何打算?他说:“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约我去讲学,可以携眷同行,可是我觉得北方青年需要我,我应该回北平去!

学生高兴地说:“你这么决定真是太好了!今天还是鼓的时代,国家多么需要你这样一个鼓手!”闻一多深情地说:“能和你们在一起工作,是我最大的幸福!何况,人民在苦难中,我怎么能离开我的乡土和人民!

旧历端午节,闻一多参加纪念“诗人节”,筹划组织一个为各界争取和平反对内战的组织。会后,有人拿出家藏的泥金折扇请他题字,他写下了两句《离骚》:“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!”

血腥的恐怖,使闻一多不是“太息”,而是满腔怒火。蒋介石以五十万军队向苏皖解放区发动进攻,内战全面打响。尽管他也准备离开昆明,但他始终没有放松承担的责任:“我留在昆明一天,就要战斗一天!”

闻一多不顾恐吓威胁,和其他进步人士一道发起组织了“争取和平联络会”的签名运动,动员各界人民揭露反动派的罪恶,支持党提出的四项建议:长期停战,恢复交通,整军复员,重开政协。

就在这时,云南人民不堪剥削压迫,一些地区连续发生群众武装暴动。蒋介石闻讯手谕昆明当局“授权作一切紧急措施”。特务愈发猖狂,到处搜捕、查封。

联大师生很快就要走完,有关同志特地告诉闻一多,要他和已受到特务注意的人士尽快离开昆明;走之前,同各界人士举行座谈,建立联系,借此澄清特务的谣言和攻击。闻一多和李公朴等人都投入了这场战斗。

闻一多以民主同盟的名义召开了三个招待会。他站在各界人士面前,谦逊的学者风度,使人们心中的疑团顿解。通过这些活动,澄清了许多误会,也驳斥了特务无耻的诬蔑。好多人打消顾虑,在《和平宣言》上签了名。

昆明的刽子手们看到《和平宣言》,感到异常震惊。他们的面前摆着一份长长的黑名单,他们已接到了蒋介石发来的谋杀令,“特予”他们对李公朴、闻一多以“便宜处置之权”。

七月十一日早上,联大的最后一批学生离开了昆明。晚上,特务们就开始按着黑名单,用无声手枪,袭击了民主战士李公朴。

李公朴被拾到医院,临死前,他还勉力睁开眼来,说道:“一多呢,快告..诉他,不要让他···出··来,要他··保重··”直到天色微明,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

闻一多赶到医院,站在李公朴的遗体面前,一个字一个字地说:“公朴,你没有死!”他安慰了李夫人,对身边几个年轻人说:“死了的人活在我们心里!我们活着的,不能闲着。走,我们要给李先生复仇!”

闻一多来到民主周刊社,由民盟召开紧急会议,向云南警备司令部递交抗议书;组成“李公朴先生治丧委员会”,主持追悼及善后事宜;拍电报通报全国,把血腥暗杀事件的真相公之于世。

李公朴被暗杀,闻一多奔走呼号,整个精力都投入治丧、宣传和抗议工作,早已不考虑个人安危。亲友劝他避开,他不为所动。他明白,在这个残忍的国家里,哪里还有安全之地?

特务窥伺闻一多,等待下毒手的时机。青年护卫着他,一连三天,敌人没有动静。晚上,闻一多对妻儿说:“遇着大风大浪,船上的人只有团结一心,同风浪搏斗,没有别的办法!万一怎样,后事我也顾不得了···”

第四天,一早就有人来告诉闻一多不要外出。九点多钟,他怕闻夫人担心,提起手杖说出去有点事,其实是去参加悼念李公朴的会议。一位青年告诉他,这个会在云南大学举行,由学生自治会主席主持,要他不用去。

闻一多沉思着,一种强烈的革命责任感激励着他,他断然地说:“这怎么行,李先生尸骨未寒,我们这些做朋友的,都不出席,怎么对得起死者,又怎么对得起生者?我可以不发言,但一定得去!”

闻一多随手从桌上抓起这几天收到的许多匿名信,沉痛地说:“··反动派放了一枪,就吓得畏缩不前,以后叫谁参加民主运动,叫谁还信赖为民主工作的人?”他轻蔑地把信撕得粉碎,坚决地跨出门去。

闻一多昂然走进会场。李公朴夫人泣不成声,愤怒地控诉反动派卑劣的罪行。然而一些戴墨镜的特务在会场中抽烟、说笑,甚至无理取闹。纠察队一再制止,他们也不理睬。

闻一多本来不准备讲话,看到敌人这样猖狂,抑制不住心头愤怒。他拍案而起,痛斥道:“我们绝不怕牺牲!我们每个人都要像李先生一样的,跨出了门,就不准备再跨回来!”他的话深印在听众心底。

云南大学学生护卫着闻一多离开会场,特务没敢下手。闻一多一路上不断称赞青年战友,嘲笑特务专在暗地干偷偷摸摸的勾当,害怕群众。同学们兴奋地唱着痛骂特务的歌曲《你这个坏东西》,一直把闻一多送到住宅门口。

回到屋里,闻一多轻轻走到床前,对正在挂念他的闻夫人说:“我回来了,你看,没事吧!”闻夫人躺在床上,苦笑着应声说: “回来了,就好好儿歇会儿吧!”

到了七月十五日下午,闻一多戴上眼镜,拿起手杖,从容地收拾了书桌上未刻完的图章,告诉儿子立鹤:“我到民主周刊社去开一个会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立鹤说:“等会我去接你,会开完了你别走,等我来接。”

闻一多是为李公朴被刺事件去主持记者招待会的。过去这里开会总是谈笑风生,现在人群中混有特务,空气十分沉闷。他毫不介意,坦然地表明:“特务分子平常受的反动教育,不听民主的声音,今天就要给他们上上课。”

闻一多从李公朴被暗杀,历数国民党破坏停战协定、全面发动内战的罪行,吁请新闻界反映人民的希望与声音。特务分子挑衅地提出问题,他沉着地进行驳斥;特务分子讨了没趣,急忙溜走。

特务汇报了闻一多的行踪,特务头子凶狠地说:“今天一定要干掉,不能再用对付李公朴的办法,要干一个痛快!”他派出几辆美国吉普埋伏在西仓坡口和钱局口,把府甬道上的三个出口也都封锁起来。

立鹤去接闻一多,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。闻一多送完客人,又和民主周刊社的同志们谈了一会,希望大家坚持工作,克服困难,争取刊物继续出版。大家想到他的危险处境,劝他早点回去休息。

府甬道上寂静无人,看不出有什么异样。父子俩边走边谈。刚走到宿舍门前,突然,从两旁平常很少打开的几家大门内闪出一群特务,叫喊一声:“站住!”就对闻一多头部及身上用美制冲锋枪扫射。

立鹤一面大声呼救,一面扑到父亲身上保护他。狠毒的特务立即向他连开数枪,他也倒下了。特务接着又向闻一多扫射,然后分头乘上吉普车逃逸。

闻夫人和女儿听到枪声大作,意识到事情不好,院里的同事邻居也都纷纷奔出来。附近民主周刊社的同志都赶来了。但是,已经来不及了,闻一多身上多处中弹,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。

闻夫人抱着闻一多号啕痛哭,只见他脸色苍白,目光凝滞,口唇微微张动,像要说什么话;最后,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“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”闻一多青年时期喜爱的诗句,恰似他一生的写照。

昆明人民不怕敌人的恐吓和禁阻,纷纷来到云南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,向烈士遗体告别,向住在医院的闻夫人和经抢救脱险的立鹤表示热情的慰问和敬意。

七月十六日和十八日,先后为李公朴和闻一多举行火葬仪式,昆明人民怀着愤怒的心情,千百成群地围在医院前面的广场上,悼念英勇的战士。无比义愤的气氛,表达了人民对反动派的严重抗议。

耗传到全国全世界,斥责国民党和声援民主战士的唁电纷至沓来,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,自延安电唁闻一多家属。追悼会在各地相继举行。一个反对特务暴行的高潮在全国掀起。

在闻一多牺牲三年之后,党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,解放了全中国。毛泽东对闻一多作了高度评价:“闻一多拍案而起,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,宁可倒下去,不愿屈服。”“我们应当写闻一多颂。”

闻一多把自己生命中最光辉的时刻,无保留地献给了祖国。人民英烈,永垂不朽。闻一多和许多革命先烈的光荣业绩,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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