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故事:铁道兵战士爱洒四方(三)
故事五:“连得俩儿子,我也值啦!”
笔者刚一当兵就来到了北京。新训的时候学习三大条令,条令规定,战士服役期间,不准在驻地谈恋爱。那时候义务兵服役期是3年;所以,笔者和绝大多数战友都牢牢记住这一条训令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坚决做到3年之内不在驻地“耍朋友”、找对象;特别是在北京。新训中,团政委李平给我们作报告讲:一个革命军人来到大城市,要做到到“三不”,即“嘴不馋、眼不花、心不乱”。恰好那一年,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首演了话剧《霓虹灯下的哨兵》。49团团部驻五棵松,三营住永定路,我们九连驻在政治学院东小门,离铁道兵兵部最近;团里特别组织部队到兵部观看了一场由铁道兵文工团演出的《霓虹灯下的哨兵》。
咱们解放军部队有一个优良传统,就是军歌嘹亮!不管到哪里,处处有歌声!每次看文艺演出或者集会,连队之间都要拉歌比赛,气氛特别热烈!我们三营拉歌最有气势的是七连;他们的拉歌手是一位比我们先一年入伍的老兵,名叫冯×德。冯×德老家河北,1961年从北京一家工厂入伍;英俊、壮实,嗓门歌喉也杠杠的!虽然军衔还是上等兵,却是七连团支部宣传委员。1963年3月,我被调到营部通信班当通信员。通信班的司号员齐×成是和冯×德一起入伍的北京兵,家住珠市口学士路;两人很要好,常来往。所以,冯老兵也和我熟识;我很佩服他拉歌、指挥全连唱歌的才能。
转眼来到1964年10月,我们49团转战成昆线,从北京来到了四川夹江。三营驻复兴公社(镇)。紧接着,征召1965年新兵,部队大扩编;全团施工连队从4个营16个连队扩成5个营25个连队。新兵入营后,冯×德成了十三连的七班长,齐×成也调到十三连任八班长;他俩一个排,干劲十足,更加亲热。营部通信班老班长吕经聚提干、调十四连当排长去了,笔者接任通信班班长,工作也是兢兢业业。这时候传来了一条重要消息:全国人大三届二次会议决定,解放军义务兵服役期从3年改为5年。当兵越久越光荣啊!老兵们人人安心服役,个个争当先进。
夹江的春天很美丽,特别是13连驻地那金黄一片的油菜花地,赏心悦目,香气袭人,让人心旷神怡。冯×德带领的十三连七班,施工任务恰好就在那一片油菜花地边,从一条渠沟里挖卵石往铁路路基上运;花香让冯班长和战士们忘记了苦和累。人民解放军“冲锋在前”精神的突出表现,让冯、齐两位党员班长都成了妥妥的干部苗子。
夹江段的这一期工程只用半年就完成了。1965年7月,全团移防到乐山、峨边段,我们三营来到了三峨山下大渡河边的百家岭隧道工地,投入更加艰苦劳累的隧道施工。
大约九月间的一天吧,团部通信员送来了三营的邮件、报纸。其中有两封挂号信引起了我的注意。这两封信的信封和书写笔迹完全一样,都是用毛笔书写;一封收信人写的是冯×德,一封收信人写的是营党委;寄信人是夹江县土门公社陈×。我一看这两封信心里就立刻意识到:糟糕,冯×德肯定在夹江犯事了!
果然,教导员闫太平看完来信,电话通知十三连领导立马把冯×德叫到营部谈话,责令他坦白交待违纪情况、写检查,听候处理!原来那封挂号信是夹江土门小学一名姓陈的老师写来的,内容是冯×德让他妹妹怀上了孩子,并且看得出来开始出怀啦。这位陈老师要求,冯×德必须对一切后果负责!
冯×德的书面检查交待很快送到了教导员的办公桌上,详细叙述了自己违犯军令、特别是群众纪律的过程:
在夹江修路期间,冯班长带领七班,在夹江复兴公社复兴大队地界挖取卵石;施工劳动的时候,每一天都很紧张。工间累了,就和战士们坐在一家社员屋外的小道边歇一歇。那户农家的女主人正好是大队的妇女主任,非常热情地提来茶水慰问解放军。这位妇女主任的丈夫就是写挂号信的那位小学老师;她虽然背着一个吃奶的小娃娃,却别具风韵。她的美貌吸引了英姿勃勃的冯班长,不住的向她表示感谢,并忍不住要多搭讪几句。妇女主任不经常在家,为了天天送茶水慰问解放军,就叫出了自己的小姑子(有战友说,这个当嫂嫂的太有计谋了)。
或许就是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、命中注定的缘分吧!这小姑子的出现,第一个照面就让冯班长两眼放光、惊羡不已!那略显羞涩的面庞、姿色,比她嫂嫂更美。想不到在夹江农村,竟有如此漂亮的川妹子!虽然是衣着贫寒的农家姑娘,却是冯×德成年以后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美丽女性。即使是在从小生活过的河北老家,或是工作过的首都北京,都没有碰到过让他如此动心的美人!
然而让人遗憾的是,这么美貌的川妹子,却是一个腿脚残疾的跛足人。不过,严重的瘸拐并不妨碍姑娘对兵哥哥的仰慕、热爱和殷勤。冯班长一边接过她递来的水碗,一边忍不住要多看一眼那含情脉脉的眼神。不几天,姑娘特别端给冯班长的茶水变成了糖水,悄悄的传达了甜蜜的爱情。冯大哥心领神会,话也多起来,乐得合不拢嘴,带领战士们干活也更加卖力。到收工的时候,往姑娘家里送回水碗,也免不了多看两眼、多谢几句,有点恋恋不舍。为了不让战士们发现秘密,后来这种搭讪少了,变成了鱼雁传书。于是冯大哥知道了陈妹妹的身世:自小得了小儿麻痹,落下残疾,所幸能在公社小学读书毕业。父母双亡后,她和哥嫂一起生活,但是哥嫂巴不得她早早嫁人。所以,她一定要对亲爱的冯大哥以身相许。
一个星期天,她约冯班长在去复兴街的路上碰面,送给冯大哥一副自己绣花的枕头套;算是正式真心的定了情。
又是一个星期六,团电影组来到复兴公社小学的操场,为三营部队和驻地老百姓放电影。晚饭后,全营部队入场完毕,军歌嘹亮,各连拉歌声此起彼伏。和往常一样,十三连拉歌在冯班长英姿飒爽的指挥下,又取得骄人的战绩,场上一片欢腾!
电影开演了,场上一片安静,人们只看电影里那激动人心的情节,只听电影里那一句句对话和音乐声。谁也没有注意到,夜幕下,冯×德悄悄的离开电影场。
按照施工下班前得到电影消息而告知的约定,黑暗中冯×德来到了陈妹妹的家里。一敲门,陈妹妹立刻把他拉进屋里,反身就吊上冯大哥脖子、拥进了他的怀里!(有一个说法:是陈妹妹的嫂子把冯推进屋,把门拉好,并且从外边扣上了门。)冯×德在书面检查里这样说:“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场面,暖流遍布全身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!”
下面的事情,只有那盏昏暗的煤油灯静静的帮着他俩完成,并且为他俩保密着那一份幸福的甜蜜。
演完自己幸福的第一次“电影”,冯×德又悄悄的返回到部队的露天电影场;全班战士谁也不知道,班长的“电影”远比屏幕上的情节激动人心。
有了第一次,就盼望着下一次。但这是违纪的事情,不能让人知道,所以机会难寻。冯×德很聪明,他想到只能在夜晚全连熄灯以后找空子溜出去,而且不能让人怀疑。于是他利用了自己是班长,要为站岗战士带班的机会。恰好,七班长下一班带班的是八班长齐×成,最亲密的战友啊,他知道了不要紧,是不会告发的!于是交班之后,冯告诉齐说:“我睡不着,出去呆一会儿。”
就这样,他又溜出去几次。这桩私情,八班长齐×成也一直替他保密,一直到揭发信寄至百家岭工地。
营首长亲自带冯×德到夹江复兴公社,和公社领导商量、处理了这一起事关群众记录和军民关系的事。部队对冯×德作提前复员处理,让他复员到复兴公社复兴大队安家落户;复兴公社予以接收,同时为他和女社员陈××办理了结婚手续;可谓皆大欢喜!
唯一被这喜事气得发抖的是冯×德的父母双亲。他们早已在河北老家为冯×德说好了一门亲事,等他从部队回家探亲时成婚。忽然接到冯×德寄来的家信,说是已经在四川夹江找了媳妇,而且办完了结婚手续。父亲兴冲冲不远千里来到了夹江,在冬水田畔的农家小院看到,自己朝思暮盼的儿媳妇竟然是一个瘸子!二话不说,扇了儿子一个耳光,转身就走;一天没住,回了河北。如果儿子不是鬼迷心窍,遇上狐狸精,复员完全可以回到北京,或者回到河北父母身边也行。现在呢?必须在远离祖辈家乡的四川夹江,今后还要要卷起裤腿,光脚板下水田插秧,或者种油菜花、割麦子!
还有就是亲爱的战友、八班长齐×成,因为帮助冯×德保密,虽然未受处分,但是不再是干部苗子;1966年3月老兵复员,他回到了北京。1968年冬天,笔者到兵部学习,去珠市口家里看望了他。
1968年末初,为了训练1968年新兵,49团把新兵团设在了眉山;笔者也在训兵干部之列。眉山与夹江相邻,离土门和复兴较近。冯×德得知后特地来到眉山,要求见一见团首长,希望老首长能够帮帮忙,为他向夹江县的领导通融一下,在县里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。新兵团机关的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,见到笔者他好高兴。我问他,过的怎么样?他多的话就不说啦,就说:“老婆给我连生俩儿子,我也值啦!”看得出来,虽然贫穷,但是他的小家庭生活还是爱意浓浓,很温馨的。电影《李双双》里双双的丈夫孙喜旺说他们是“先结婚,后恋爱”;冯×德却是真正的先恋爱,后结婚,被爱情所俘虏。当时在夹江农村,男婚女嫁还是要彩礼的;而冯×德未花一分钱,“天上掉下来个好妹妹”;残瘸也拦不住幸福,确实是值!新兵团首长很不错;毕竟是老部下、一位十分优秀的铁道兵班长嘛!于是,派干部去夹江帮了这个忙。不久,冯×德被安置到了县农机厂当了工人。
据笔者所知,像冯×德这样仪表、表现都不错的服役期战士,在驻地被老百姓家的姑娘或者长辈看上,落入情网、甚至违纪偷情而受处分的,并非仅此一例。所以有人打趣称:“铁道兵的种子洒遍四方”。所以几十年过去,笔者回忆从军铁道兵的战斗岁月,很是忘不了冯×德的故事。由于对爱情的忠诚和认真负责,他的战地之恋还是修成了正果(如果能够再忍上一年,等满了服役期,岂不更完美?)这位身体棒棒、精壮如牛的战友一定还健在;他的两个儿子也该是年近花甲,他们也是“铁道兵的种子”。笔者写此回忆也是为他祝福;如他所说:这铁道兵当的,“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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