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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风故事:医香丫鬟。

佚名 89
前世,小姐得了花柳病,大婚之日推我去和姑爷圆房。
我生下儿子,又治好她的病,她却怪我恬不知耻爬上姑爷的床。
她抢走我的儿子,把我扔到贫民窟。
姑爷看着一群乞丐扑上来玷污我,只是皱眉,捂住小姐的眼睛:
“别看,脏。”
没多久,我也得了花柳病,被日日凌辱致死。
再睁眼,我回到小姐催我去圆房的那天。
这一世,我直接爬上她残疾小叔的床。
我知道,姑爷这个弟弟根本不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。
而是陛下秘密养在宫外的私生子。
1,
今日霜降,小姐和镇国公府的大公子大婚,离拜堂还有半个时辰。
喜娘催了一遍又一遍,小姐却不上轿。
不是不肯,是不能。
小姐的病又犯了,下身奇痒难耐,脓液淋漓。
她倒在床上扭动如蛇:“哎哟,香菱,痒死我了!快拿药来!”
大丫鬟秋兰在一旁给小姐扇着风,嘴里不住骂我:“贱丫头,还不快点!耽误了小姐的吉时你担待得起吗!”
我一头汗,将熬好的药汁过滤,洒到月事带上,匆忙拿到床边。
小姐迫切地张开腿,一阵恶臭袭来,连房内浓烈的熏香都盖不住,我登时有些睁不开眼。
我屏息给小姐把月事带系上,特意调制的浓重药香中和了臭味,小姐的奇痒也很快止住了。
秋兰把小姐扶起来,嘴里没好气地嘀咕:“药都好好吃着,怎的偏偏今日出事?
“奴婢看定是那个小蹄子使坏,故意让小姐大婚不顺!平日里就惯会作的副勾栏样式,胸脯恨不得要荡出一片苏州河!
“这样的狐媚子,小姐带在身边可是要吃亏的!”
小姐摆摆手,细声细气地说:“香菱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伺候小姐梳洗时,我蹲在小姐身侧,手举铜盆高过头顶。
沉甸甸的水盆压得我手臂直打战。
小姐恍若未觉,让秋兰细细地描眉,点唇,梳好每一根头发丝。
一切妥当,才叫我起来。
我的手臂已僵硬,略一动弹就酸麻难忍。
恢复娴雅的小姐重新穿好吉服,在秋兰的搀扶下往外走。
出门前,小姐回头上下扫了我一眼,盈盈笑道:
“香菱,你的福气在后头呢。”
我头皮一麻。
这福气我可不敢要了。
上一世,小姐也得了这花柳病,不敢叫新姑爷知道。
大婚之日借口身子虚弱,推我去和姑爷洞房。
自那以后,我白天伺候小姐起居,给小姐治病。
晚上侍奉姑爷暖床。
我不愿意,可我无从选择。
我本出生杏林世家,家中三代行医。
我虽为女子,不得接手医馆,却颇有天赋。
祖父破例传我医术,允我接诊病人。
然我堂兄弃医从文,科考入官,却不慎卷入废太子案,以致株连九族,族内男子斩首,女子尽数发卖。
从那以后,我从医女变成丫鬟,从救人变成伺候人。
姑爷很喜欢我的身子,自从承宠后几乎夜夜不空。
很快我便有了身孕。
小姐对我关怀备至,呵护有加。
当时的我真的以为小姐拿我当姐妹,也愈加卖力地给她治病。
终于,在我生下儿子后,小姐的病也痊愈了。
没想到,小姐再三跟我确认不会复发后,便叫来小厮将我押下。
我的儿子哭得小脸通红。
小姐抱着他,幽幽地朝我笑:“香菱,你的福气在后头呢。”
我被扔进最脏最臭的贫民窟里,像一头绵羊进了野狼群。
小姐在宝马香车上温婉地笑着,抱着我的儿子。
看我的衣衫被一件件撕碎,雪白的躯体被一寸寸染黑。
姑爷摇了摇头,捂住小姐的眼睛:
“别看,脏。”
那些肮脏的乞丐流民蜂拥而上,不分昼夜地凌辱我。
我的嗓子从尖厉到沙哑再到失声,也阻止不了那些人畜生一般在我身上发泄兽欲。
很快,我也得了花柳病。
我爬啊爬,终于有一天爬到朱雀大街上,见到刚从酒楼出来的姑爷。
我扯着姑爷的裤腿,哑着声音求他救我。
他只是看着我,叹了口气,用扇子拂开我的手:
“香菱,夫人待你那样好,你不该辜负她。”
随后,他唤来身边的小厮将我拖走,又扔回了乞丐窝。
一直到死,我再没出来过。
那生不如死的滋味,这一世,我再也不想经历了。
2,
拜过天地后,小姐和姑爷被送进洞房。
在喜娘的唱贺下,姑爷挑了盖头。
小姐看着丰神俊朗的姑爷,满脸红霞。
姑爷却有些失望。
因为小姐姿色平平。
若不是娘家出自琅琊王氏,清贵世勋,文人之首,以她的资质是断不可能嫁入权势煊赫的镇国公府的。
小姐娇羞地向姑爷见礼,姑爷随口应付着,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。
视线扫过我时,停了下来。
我看见他的表情变得玩味,眼神粘连不清。
我脖子一紧,赶紧低头。
我认识那个表情。
上一世,他拉我上榻前,也是这副表情。
小姐瞧见姑爷的眼神,攥着喜帕的手紧了又紧。
小厮进来请姑爷去大厅,宾客们闹着要灌新郎酒。
姑爷从我身边走过,不着痕迹地划过我的手背。
我登时立了一背寒毛。
闲杂人等被打发走,房里只剩下小姐秋兰和我。
没有人说话,周围只有红烛噼啪声。
小姐打量我半晌,莞尔一笑:“的确是好模样好身段。秋兰,你说是不是?”
秋兰啐了一口,狠狠骂道:“贱丫头,小姐刚大婚就敢勾引新姑爷!睁着你那双狐媚眼尽往姑爷身上瞧,别当我没看见!还有那双爪子,当着小姐面儿就敢往姑爷身上伸,真是个不要脸的!”
我把头垂得更低了:“秋兰姐姐,我没有……”
她更生气了,一脚踢到我膝盖窝:“还敢狡辩!还不跪下跟小姐认错!”
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双手死死抓在地上,按捺住胸前的屈辱与恨意。
小姐轻轻笑了一声,柔声开口:“无妨。香菱,你本就是我的陪嫁丫鬟,今后也是要侍奉姑爷的。”
“你也知道,我如今身子不便。既然你也有意,不如今晚我就禀了姑爷让你伺候?”
她虽在问我,可根本不由我拒绝。
我不说话,小姐好似当我默认了,从喜床上站起,在秋兰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。
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甜腻,脚下的白玉婚鞋却狠狠踩上我的手背。
“香菱,你的福气在后头呢。”
小姐借口要给姑爷留下一个好印象,让人扒了我的丫鬟服,换上歌伎的薄纱衣,把我赶到大门外等着姑爷回来。
深秋时节,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我双手红肿,紧紧抱住自己,顶着下人们或鄙夷或淫邪的目光走到大门外。
步子一转,毫不停留地离开。
与其重蹈覆辙,不如破釜沉舟。
姑爷的弟弟,国公府的二公子,可还未婚配呢。
3,
循着上一世的记忆,我找到二爷的房间。
本以为要花上一番工夫,却不想偌大一个院子竟连一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,任由我长驱直入进了卧室。
我爬上床把自己裹到被子里,止不住地颤抖着。
房里没点炭盆,被衾冰凉,我的心也是一样。
看着房里宽大的门框,被拆掉的门槛,矮小的书柜,我心中了然。
二爷三年前被刺客所伤,双腿残疾,只能靠轮椅出行。
前世我并未与他有太多接触,只听说他是个笑面虎,看似温柔随和,实则草菅人命。他的院子经常抬出死去的下人,身上多有殴打虐待痕迹。
国公府没有人敢接近他。
就连姑爷,他的异母哥哥也对他礼让三分。
据说二爷的母亲是国公爷的白月光,生下二爷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。
国公爷便将这儿子宠得跟眼珠子似的。
直到一年前,国公爷战死沙场,国公夫人伤怀过重追随而去,府里的主子便只剩下两位尚未弱冠的公子。
陛下特许,保留镇国公世子之位,待两位公子成年后再行册封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二爷非嫡非长身有残疾,绝不能承袭世子之位。镇国公世子,必定是姑爷。
他们说,二爷被国公爷宠了二十年,以后却要在哥哥手底下讨生活,他心情抑郁所以杀人泄愤。
我却知道,他从来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。
因为他根本不是国公爷的儿子。
他是陛下养在宫外的私生子。
也是前世登基继位的那一位。
若能得他垂青,我这条命就算保住了。
至于那些嗜杀的传言,我虽怕,但告诉自己,未必可信。
即便是真的,死在他手上,总比死在乞丐窝要干净利落得多。
夜越来越深,酒宴那边的喧闹渐熄,四周寂静寥落。
我心中开始打鼓,忍不住胡思乱想,这里死了那么多人,会不会有许多孤魂野鬼徘徊在此。
等二爷回来,说不定我也要加入他们……
前世到我死他身边都没有女人,不知是不近女色还是……用完就杀……
我越想心中越怕,手脚有些发软。
忽听得一片寂静中,有车轮辘辘声传来,由远及近。
最后停在门口。
我的心提了起来。
车轮安静了几秒,又开始滚动。
几息之间,已到了床前。
二爷轻轻吐出一个字:“谁?”
4,
那声音如断冰切雪,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狠狠砸下。
我咬咬牙,从被窝里坐起来,努力让声音颤得不那么厉害:
“二爷,大夫人听说您院里少人伺候,特意派奴婢来伺候您的。”
隔着床幔,我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消瘦身影。
月影横斜,浮光斑驳,他精雕细刻的脸庞掩映在黑暗中,嫣红的唇却被一抹月光映得潋滟欲滴。
仿佛这天地间唯一的色彩。
那红唇微启,发出一声轻笑。
“大嫂真是费心了,自己都没来得及洞房,就急着往小叔房里塞人。”
我有些心虚:“夫人既入门为主母,自然要挂怀二爷是否妥帖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我就感觉一只手如电般伸进来扼住我的脖子往外一拖。
“可惜,我不喜欢。”
精致的眉目刚一入眼,我便被一股大力往外摔去。
千钧一发之际,我伸手死死抱住他毫无知觉的大腿,然后在某处狠狠一按。
二爷登时一僵,甩我出门的力道卸下来,我摔到地上。
顾不得疼,我连滚带爬跪好。
他捏了捏自己的腿,蹙眉看向我:“你刚刚,做了什么?”
我老实回答:“点了您的中渎穴。但要配合我身上的药香,才能有疏通穴位的作用。”
他吸了吸鼻子,这才意识到我身上不是普通的熏香。
我并非无头苍蝇。在小姐犯病难耐之时,我趁机在房间点了药草,早就把自己熏入味儿了。
我打定了主意,要攀他这根高枝。
5,
三年没有知觉的腿被我按出一阵酸软,二爷昳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兴味:“你懂医?”
我低眉敛目:“二爷的腿,我能治。”
他姿态慵懒地靠在轮椅上,撑着下颌:“大言不惭。”
我说:“二爷的腿部筋脉并未断绝,之所以不良于行是穴道堵塞,气血不畅,此乃中毒所致。”
他一顿,目光如刀看向我。
前世入宫前,他重金贴榜遍请名医,最后被一个路过揭榜的山野游医治好了腿。
那游医却是我祖父的徒弟,在府里遇见我十分欣喜,叙旧之后主动与我探讨二爷的病症,那解毒的方子还是我给完善的。
二爷看着我,淡淡地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香菱。”
“所求为何?”
我抬眼望向他:“只求留在二爷身边。”
活着,便好。
二爷饶有兴致地看着我。
突然有人从门外唰地一下闯进来,移动速度堪比闪现。
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?
那后来的男子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,暧昧地看看我又看看二爷。
“行止,开窍了?都会自己找姑娘了。”
我看着身上的妖冶红纱裙,尴尬地拢了拢衣袖。
同时也明白过来,今晚二爷的院子洞门大开是为了等这个男人。
谢之安,日后的宰相,现在想必是二爷的谋士。
二爷没理他,只对我说:“去隔壁安置下。需要什么告诉茗烟。”
我心中一喜。
这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。
正要告退,谢之安又开口了:“不合适吧?深更半夜放进房里的女人,第二天早上从隔壁出来,行止,大家会说你不行的。”
我当场石化。
二爷摸了摸下巴,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,一摆手:“那你今晚就睡这里。”
我脸颊抽动几下。
不必这么要强的,二爷。
您现在,本来就不行啊。
6,
我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好胜心。
听闻我跑路后姑爷大发脾气,以为小姐在耍他,便随手扯了秋兰上榻,一晚叫了三次水。
二爷便叫五次。
我忙活一整晚累得直不起腰。
那通穴顺气的药浴十分霸道,浴者要忍受浑身针扎般的痛楚,普通人能坚持半个时辰已算顽强。
二爷连续五桶药浴无缝衔接,痛得面无人色却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。
是个狠人。
最后一桶药浴结束,谢之安把他抱出来的时候,他突然笑了。
“之安,我的腿感觉到痛了。”
他的笑很清浅,只是唇角微微翘起一点涟漪,却仿佛春风化雨,白露未晞。
我也顿觉轻盈舒爽,连手上泡烂的红肿伤口也不计较了。
现在,我应该能留下了吧?
小厮来传话,大公子和夫人叫吃早饭了。这是新妇进门的第一顿饭,理当一家人一起。
二爷收拾妥当就去了,没有带我。
我本想歇会儿,可涂抹的药膏还缺一味一串红,正好国公府的花园里有。
我在花园摘了满满一篮子,正待往回走,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“小浪蹄子,原来你在这里!”
回头,正是秋兰,身边站着小姐。
原来他们今天的早饭正设在园子里。
秋兰被姑爷折腾一晚上,居然还有精神骂我:“小姐昨晚让你伺候姑爷,你居然敢跑!害得姑爷发了好大一通火!贱蹄子,也不知道昨晚上哪儿发浪了!看我今天不打死你!”
小姐静静地站在夹竹桃下,慢慢地翘起嘴角:“香菱,你一向是个聪明的,怎么做了回糊涂事?”
“让你伺候姑爷可是为你着想,不然日后年纪大了便只能配个小厮,这叫我怎么忍心?香菱,我把你当自家姐妹,你怎么不领情?”
我捏着竹篮的手紧了紧,直视小姐:
“小姐的夫君,还是小姐亲自侍奉,方能夫妻和睦,恩爱相守。香菱也是为小姐着想,不愿成为小姐与姑爷心中的一根刺,索性先把自己拔掉,以免日后劳小姐动手。”
秋兰狠狠啐了一口,指着我破口大骂:
“你个小贱蹄子,凭你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论?就算姑爷要了你也不过一个玩意,还能让你越过小姐去?你还有脸说为小姐着想,要不是你昨晚大胆跑路,姑爷怎么会对小姐……”
小姐勾起的嘴角瞬间拉直:“秋兰,不得胡言。”
秋兰登时噤声。
哪怕昨晚姑爷发怒的事早已传开,也是他们院内之事,不能摆上台面叫旁人议论这“夫妻和睦、恩爱相守”从第一天就落了空。
小姐不再温婉地笑,那平淡面容上的盈盈水眸一如既往地潋滟。
我当初怎会觉得这是温柔的目光?明明是杀人的锋芒。
小姐开口,嗓音甜得发腻:
“秋兰,香菱病了,脑子糊涂了,把她带回去,好好给她治治。”
秋兰露出了然的恶毒笑容,唤来几个粗使婆子就朝我走来。
我后退一步,沉声说道:
“昨晚我已是二爷的人!你们不能拿我!”
7,
秋兰一愣,拧起眉几步上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。
“你这狐媚子!竟连二爷也敢攀咬!你是小姐房中的人,这般发浪是要丢尽小姐的脸面吗!”
婆子们上来七手八脚制住我将我按在地上。
我挣扎不动,大声喊道:“我真的是二爷的人!你们一问便知!”
小姐怜悯地摇摇头:“可怜的孩子,果真是病糊涂了。我和夫君才同二弟吃饭,他可只字未提你呀。”
我心中一沉,难道我会错意了?
二爷只让我医治,并不想把我留在身边?
秋兰狠狠啐了一口:“果真是个贱蹄子!见到男人就发春,窑子里的姐儿都没你浪!给我扒了她的裤子上藤条,我就不信治不好她这一身烧!”
几个人立刻动手解我衣服。
我奋力挣扎,凄声大喊:“放开我!你们不能这样!”
就算奴婢犯错也该被带到暗室行笞刑,没有这般光天化日扒人衣服的!她们是故意羞辱我!
小姐悲悯地叹了口气:“就打二十鞭吧,莫要伤了根子。”
我的脸被按到泥里,外服已被扯走,心中一片愤慨绝望。
忽听得一个声音传来:“这是作甚?”
是姑爷。
撕扯我的手停下动作,却依然按住我动弹不得。
我看见小姐一愣,随即施施然过去给姑爷见礼,在他耳边耳语几句。
姑爷看向我的目光,便多了一分兴味。
他走到我身边蹲下,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:
“听说你心悦我二弟?没想到你这丫头,品位如此别致。
“可惜我二弟身子孱弱,怕是要辜负你一番美意。
“便由我这个做兄长的,替他笑纳吧。”
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,黏腻的目光叫我周身发寒。
小姐将锦帕攥得发皱,脸上却依然笑得贤淑。
“还不把这丫头带回院里?”
姑爷拦住了,他掐着我的脸:“此处倒也有些野趣,就在这里吧。”
说完,他拽着我一条手臂拖进假山后。
我被按在坚硬的山石上,一双手在我身后游移作乱。
一石之隔,十几个人旁观这场对我的凌辱,嫉恨,鄙夷,唾骂,意淫。
我仿佛透过山石看见小姐虚伪的脸、秋兰恶毒的笑。
身后令人作呕的喘息如影随形。
无法抑制的恨意汹涌而出。
凭什么他们就能轻飘飘地决定我的人生?凭什么他们就能高高在上碾压我如蝼蚁?
难道我重活一世,便是为了让他们再欺凌我一回!
不,这一次,我绝不做板上鱼肉!
我把心一横,拔下发间的素钗,狠狠往后一捅。
姑爷一声惨叫,捂住肩膀倒退开去。
他目露凶光,扑上来死死扼住我的脖子:“臭丫头!你找死!”
在窒息的眩晕感中,我想。
这一次,至少死得干净。
意识涣散之时,我忽然听到一个清冽如雪的声音。
“大哥离席久久不回,叫弟弟好找。”
是二爷?
8,
姑爷黑着脸走出假山,一把将我扔到地上。
二爷坐在轮椅上纹丝不动,看都没看我一眼。
“大哥受伤了?”
姑爷抹了把肩上的血,目光阴鸷:“性子太野,要好好磨一磨。”
二爷轻笑一声:“大哥教训得是,回头我好好调教她。”
姑爷一顿:“你?”
二爷唇角弧度不变:
“毕竟是我院里的人,自该由我调教。
“还要感谢大嫂,大婚之夜不忘送人来照顾我,如此挂念实在令人感动。
“这丫头,我很满意。”
小姐顿时脸色一白:“我……”
姑爷狠狠瞪她一眼,她立刻噤声。
二爷亲口认证,坐实了小姐因嫉妒姑爷喜欢我,连夜将我送给他的弟弟。
小姐见恶于丈夫,贤良淑德的牌坊碎了一地,百口莫辩。
姑爷把目光移向二爷。
半晌,他开口:“既是二弟的人,自当完璧归赵。”
说完,他甩袖而去。
小姐犹豫片刻,走到我身边,扶我起来,在我耳边低声威胁:“若不想被卖进窑子,便管好你的嘴。”
随后,她带着秋兰和一众仆役扬长而去。
我懂她的意思。
我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。若我说出她得病的事,她琅琊王家的女儿不会被休,但我一定会倒霉。
“过来。”
我低眉顺眼地走到二爷身边。
他虽坐在轮椅上,却仿佛十分高大,令人仰望。
“药采完了?”
我愣住,看向一旁撒了一地的一串红,讷讷点头。
二爷温和地看着我:“那便回去吧。”
我一朵一朵捡起地上的一串红,禁不住心中发寒。
他什么都知道。
知道我为何来花园,知道我受辱。
他只是冷眼旁观,到最后一刻才出现。
他不相信我,借此观察我是否是姑爷派来的奸细。
同时,也是逼我彻底和小姐撕破脸,断我后路。
从此以后,我只能以他为主。
提着篮子走到他身后,我推着他往回走。
他随意地问:“现在,还想留在我身边吗?”
我点头。
“所求为何?”
这一次,我不再只想活着。
蝇营狗苟,偷生一世,有什么意思?
不求功成名就,至少快意恩仇,将所受羞辱通通还回去,方才不枉重活这一次!
她拿我的卖身契,我便拿她的命!
我胸前起伏,开口答道:“报仇雪恨。”
二爷撑着下巴闭目养神:“人人皆知我大哥会继承世子之位,你跟着我一个残废,是报不了仇的。”
“有我在,二爷不会是残废。大公子,也未必就能如愿。”
二爷轻轻笑了:“那我,拭目以待。”
9,
我正式成为二爷的丫鬟,白日为他制药,夜里为他药浴。他的腿好得很快,不过一月,不但恢复了知觉,甚至能短暂站立一两息。
二爷对我很满意,恩赏不断,平日也是和颜悦色,多有宽待。
渐渐流言四起,说二爷痴迷于我,夜夜找我暖床侍候。
又说我手段了得,能受得了不能人道的二爷诸般折磨人的花样,是天生的狐媚圣体。
两个丫鬟议论这话的时候我正扶着二爷在假山后练习站立。
我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昏过去。
二爷却听得饶有兴致,还不让我打断她们。
他清浅的呼吸打在我头顶,发丝垂落在我脸上,幽幽梅香透过药味钻入我的鼻腔。
我突然感觉有些热,转过脸甩掉粘连的发丝,却正好对上二爷的眼眸。
他促狭地看我:“香菱,你脸怎么红了?”
我侧过脸不看他:“二爷,你胖了,奴婢快扶不动了。”
当天晚饭,全院一片惨绿,找不见一点儿肉腥。
茗烟说,二爷要节食瘦体,全院上下都要作陪。
在哀鸿一片中,我安静地端着碗把自己缩在角落,极力表现得跟其他人一样无辜。
弱小可怜又无助。
晚上药浴的时候,我张口夸赞,二爷是结实了,无须瘦体。
“腿部恢复正需要营养,怎能节食呢?”
他淡笑不语。
我絮絮叨叨地,继续争取恢复高标准伙食。
忽地一下,外面炸响一声惊雷。
下暴雨了。
狂风大作,吹熄了烛火。
一片黑暗中,我清晰地感觉到二爷的身体瞬间僵硬。
我拍拍他的肩膀,就要去点蜡烛。
他却握住我的手,将我拉回他身边。
“别走。”
10,
我到二爷身边伺候的时候,已是深秋。
京城秋冬干燥,少有雨水,这样的暴雨更是极少。
所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,二爷怕打雷。
那雷打了整整半晚,他便将头埋在我的腹部,抱着我到半夜。
水凉透了也不肯起身。
直到雨歇雷止,我伺候他擦身上床,他也不曾放开我。
今晚月色很暗,他的眼睛却很亮,散发着一丝莫名的情绪。
我背过身去不敢看。
他的手臂从背后缠上来。
我瞬间感觉到他的异样。
心里叫苦,大意了。
这一个多月,为了促进血液循环,我在药浴和食补中下了不少虎狼之药。
于常人来说太补,但于二爷却正好对症。
他当年中毒,腰部以下瘫痪,男性雄风再也无法施展。
我一心治腿,却忘了这桩事。
如今毒素逐渐拔除,他……
是我不曾料到的。
沉睡三年骤然苏醒,便如火山喷发不可阻挡。
今晚怕是不能善终了。
我心下沉吟。
二爷的腿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,届时我便没有了利用价值。
我确实应该早做打算,博一份更稳固的恩宠。
思及此,我把心一横,翻身攀上了二爷的颈项。
他眼角微红,眼底似有波涛汹涌。
我快速回忆着上一世伺候姑爷的那些手段,牵着他的手覆到我胸前。
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,也知道自己有何本钱。
既决定献上身子,就不能叫他当成玩物,用完就扔。
我要他食髓知味,欲罢不能,念念不忘。
如此,我才能长久地,好好地,活下去。
才能看着我的敌人,堕进地狱。
这一夜,我使尽浑身解数,替年轻的二爷,彻底开了第一次荤。
我想,很久以后,他都不会忘了这一晚,也不会忘了我。
11,
一夜荒唐,我差点累断腰。
掐着卯时起床,这是我平时去园子里采药的时间。
回来的时候,二爷也起了,正在房里看书。
我将一枝开得极好的山茶插到瓶里,放到书案上。
二爷唤我:“香菱。”
我蹲下,仰头看他。
他注视我一会儿,问:“有什么想要的吗?”
我不着痕迹地牵住他的衣袖:“只想留在二爷身边。”
他静静地看着我,半晌,将我的手包进他的手心。
我知道,如今,我才算是真正留下了。
二爷的确食髓知味,几乎每日都要缠着我。
他身份隐秘,又有大事要做,常和偷偷来府的谋士们进密室谋划。
如今我才知道,上一世从这院子里抬出去的一具具下人尸体,都是进来探听的奸细,被拷打后处理掉。
我乐得给他们打掩护。
于是,流言愈演愈烈,说我和二爷不分昼夜荒淫无度,我这个狐媚子要把二爷这个病秧子榨干了。
二爷听了只是笑,说我的确是天生狐媚圣体。
与我们这边虚假的恩爱不同,小姐是真实地被姑爷厌弃了。
自从上次被二爷泼了一身脏水后,她的贤良淑德就装不下去了。
姑爷厌恶她虚伪善妒,日日让秋兰暖床,甚至有时在小姐的卧房行事。
小姐愤恨不已,心急如焚,偷偷请来外面的大夫治她的花柳病,骗姑爷说是娘家送来用惯的大夫,将人留在府里做府医。
只是花柳之症本就难以医治,又病去如抽丝,小姐的病症一直不得好转,只能眼睁睁看着秋兰承宠。
虽然秋兰是个忠心的,但分享丈夫这件事,女人永远无法大度。
何况,秋兰有孕了,被抬了姨娘。
同上一世我怀孕时一样,小姐对她关怀备至,呵护有加。
上好的补品和银丝炭流水似的往她房里送,冬衣裁了一件又一件,连小姐穿惯的狐狸大氅都赏了去。
秋兰感动得两眼汪汪,指天发誓要为小姐肝脑涂地,她的孩子就是小姐的孩子。
听闻此事的我正在房里剪桑枝,一刀下去,便只剩一根光杆。
秋兰糊涂,念在曾经共事的分上,我不介意帮她一把。
12,
冬至家宴。陛下亲仁,念国公府无长辈,将两位公子宣进宫里参宴。
谁知那表演的西域舞姬竟是刺客,一柄长剑向陛下直直刺过去。
二爷情急竟站起来扑到陛下身前。
御林军及时制服刺客,无人受伤。
众人这才反应过来,二爷的腿已经好转至此。
虽未完全康复,但已能走出几米。
陛下老怀安慰,重赏二爷,赞他护驾有功。
众人纷纷恭贺。
姑爷回来的时候一脸铁青,板着脸回自己院子。
二爷优哉游哉晃荡回来,还偷偷打包了宫宴上的点心给我。
我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,摇摇头。
提醒他多注意姑爷。
从今天起,国公府的世子之位,不再是姑爷的囊中之物。
二爷这个有护驾之功的国公府次子,显然比姑爷这个无功无名的长子更有优势。
以我对姑爷的了解,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。
二爷并不当回事,只追着我问点心好不好吃。
总感觉这个男人越来越幼稚了。
听闻姑爷回院里又发了一通脾气。
好像是秋兰那个蠢货不小心说漏我会医术,姑爷大怒,骂小姐把我送给二爷治腿是不是想害死他。小姐忍不住申辩两句还被姑爷打了两巴掌。
第二天,小姐便来了我的院子。
13,
这一个多月来,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。
想必,是被姑爷强硬逼着来我这里打探消息的。
我请她在茶厅坐下。
她瘦了一些,脸上敷着白白的且厚重的粉,看起来更显憔悴,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模样。
幽幽茶香中,我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恶臭,一时间胃里止不住地翻腾。
我强压下那股作呕的冲动。
一会儿可得把那张凳子扔远点。
小姐静静地看着我,脸上挂着熟悉的温婉笑容。
“香菱,想必你日子过得不错,二弟应该很疼你吧?”
我为她斟茶:“托小姐的福,还算凑合。”
她执起茶杯轻抿一口:“是你自己了不起,二弟的腿坏了有三年了,没想到你两个月便治好了,有你真是他的福气啊!”
我轻笑:“小姐以前总说,我的福气在后头。我以前总是不信,现在却是信了。二爷的福气,便是我的福气。”
小姐有一瞬间的僵硬,虚伪的面具险些破裂。
她勉强继续笑道:“那是自然,二弟若是能痊愈,便也是国公府的福气。”
“只是,”她话锋一转,“你如今伺候二弟时日也不短了,怎么的肚子还没有动静?听我一句话,你出身不好,到如今也没混上个名分,如若再没个孩子傍身,将来主母一进门,那便是想发卖到楼子里就发卖了。”
她突然勾起一丝诡异的笑:“便是如同你的堂姐一般。”
我心中骇然。
我的堂姐,分明说是被卖到宁远侯府做丫鬟,怎会落入青楼?
突然想起,前些日子,宁远侯夫人给女儿相看,请了几位夫人作陪,其中就有小姐。
听说,有个丫鬟胆大无耻,敢公然给宁远侯夫人看中的女婿塞香囊,被当场发卖。
难道就是我堂姐!
不可能,我堂姐她自幼胆小懦弱,在家跟男客说话都支支吾吾,绝不会这么做!
小姐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,放到我手中,叹道:“人啊,什么出身便是什么命,总归还是得认命,你说是不是?”
我心口一痛。
那是祖母给我们姐妹做的香囊,戴了多年,多有磨损,颜色也老旧。
堂姐就算要勾引人,也不会拿这么个老物件。
何况,家里的东西,怕是仅此一件了。她必定十分珍惜。
只能是小姐,知她底细,引她入局,只为警戒我。
我捏着香囊,闭目散去眼底的仇恨,再睁眼已是一片忧愁。
我假装叹了口气:“不认命也没法子。二爷这身子,还谈什么子嗣……”
小姐眼睛一亮:“你是说……”
我摆摆手,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。
“倒是小姐要多保重身子,早日康复。秋兰姐姐有孕虽是好事,但毕竟不是小姐亲生的。且将来说出去,庶子女比嫡子女先出生,总归是不好听的……”
小姐脸色微微一沉。
我最是知道她。琅琊王氏声名太过显赫,她身为王家女,名誉胜过一切,不可能让一个丫鬟爬到自己头上的……
小姐勉强笑着,眼中却闪着锐利的光芒。
“香菱,你不懂,主母和姨娘是不一样的。只要夫君是我的,孩子便是我的。至于孩子的生母,是可以不存在的。
“香菱,这就是人各有命。你也要认命啊!”
她装作扶了扶头上的点翠金钗,居高临下地睥睨我一眼,告辞离开了。
我坐了片刻,起身来到屏风后,对椅子上的人说道:“这回你该信我了吧?”
那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绑在椅子上的人,正是秋兰。
14,
秋兰今天捧着一盆秋水海棠上门,说是小姐给二爷护驾有功的贺礼。
我一眼就认出来,是前世杀死玉姨娘的那盆花。
玉姨娘是在我怀孕后被姑爷纳入府的,是个病美人,成日离不开汤药。
小姐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条被驯养过的天竺毒蛇,命我用药材饲养。
入冬后,那蛇便在花盆土中冬眠。
后来小姐将一株秋水海棠植入盆中送给玉姨娘。
第二天,玉姨娘便死于蛇口之下。
海棠畏寒,须养在屋内。蛇受热苏醒,循着玉姨娘身上的药香便来了一口。
无人怀疑。
这辈子,她是为了讨好夫君,竟然把主意打到二爷身上了。
没想到姑爷为了世子之位,竟连丝毫手足之情都不顾,直接斩草除根。
这对蛇蝎夫妻,倒是般配得很。
我让人绑了秋兰放在屏风后,将海棠花摆在显眼的窗台上,迎小姐进门。特意让她知道秋兰已将东西送到,又引小姐说出去母留子的真心话,令主仆反目。
秋兰伤透了心,恨恨地说要回去告诉姑爷小姐婚前破身染病的事。
我拦住了她:“她娘家是琅琊王氏,就算你说破这些,国公府也是不敢休了她。顶多是夫妻反目,丈夫不喜,和现在又有何区别?”
最后,秋兰终于同意听我安排同我联手,抹着眼泪走了。
门后,二爷把玩着凉透的蛇身,含笑看着我。
“香菱,看不出来,你还挺毒啊。”
我走过去坐上他的腿:“香菱是小女人,睚眦必报。可是让二爷不喜了?”
他扔了蛇,手臂缠住我的腰肢。
“昨晚我力道重了些,你气得满脸通红说要咬回来。
“香菱,说好睚眦必报,那可是一分一毫都不能让哈,不能口下留情啊。”
15,
那条冰凉的蛇身最后出现在姑爷床上,吓得他病了一场,对小姐更是厌恶。
我偷偷打听到了堂姐被卖去的窑子,上门询问,却得知,堂姐进来第一天就撞柱自尽了。尸首被草草扔了乱葬岗,谁也找不到。
我一路从长街走回国公府,失魂落魄,披风掉了也不知道。
二爷将浑身冰凉的我揽进怀里,什么也不问,只是抱着我,暖着我。
好半晌,他才说:“需要我做什么吗?”
我闭着眼,嗅着他身上的山茶香,说:“不必。这次让我自己动手。”
又过了一个多月,正值年关。
国公府要举办梅花宴,这是老国公爷和夫人还在的时候就有的惯例。
国公府梅园是京城一绝,每年梅花盛放时便会邀请高官名流共赏寒梅。
小姐如今是府中唯一的女主人,今年的梅花宴自然轮到她操办。
梅花宴事关国公府脸面和人脉维护,小姐劳神费力,可不敢出一点岔子。
宴会当天,京城名流鱼贯入场,汇聚一堂,场面热闹非凡。
我一个通房丫鬟没有入席资格,自请去厨房帮忙。
刚开席没多久,就听到前厅那边闹哄哄的。
所有人都在打听,只有我低头默默吃饭。
一眨眼,饭碗没了。
二爷拉着我往外跑。
他如今腿脚恢复得不错,行跑已与常人无异,只是力量有些不足,还是须勤加练习。
我边跑边问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他头也不回,轻快答道:“你自己搭的戏台子,现在开场了,不去看看吗?”
他带着我从小路七弯八拐,来到小姐的院子,正好跟其他宾客汇集在一起。
是郡主突感不适,几位女宾客听秋兰说小姐这里有府医,便簇拥着来到这里想请大夫帮忙瞧瞧。
我跟着人群走到小姐房门口,秋兰敲门未有回应。
“奇怪了,夫人明明说头晕不适要回来躺躺的……”
她说着推了一把,门竟然开了。
秋兰走进去,不过一息便惊叫起来。
“发生何事了?”
女宾们走进去,纷纷捂眼惊叫。
只见小姐衣衫不整躺在床上,那府医也光着身子趴在小姐身上,腰间还挂着小姐的红肚兜。
众人闹闹腾腾去前厅叫人。
姑爷和一众宾客赶到的时候,小姐和府医也醒了。
小姐白着一张脸被姑爷拖下床,姑爷大骂奸夫淫妇不要脸。
她哭得上不来气,扯着姑爷的袖子不放:“我真的没有私通!夫君,你相信我!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……”
姑爷气血上头,狠狠扇了她两巴掌。
那府医被小厮们押在地上,也是止不住喊冤。
姑爷气急,一把抽出墙上挂的宝剑就要斩杀那奸夫。
府医见状厉声叫道:“冤枉啊大爷!大夫人身染花柳病,小人是决计不可能与她私通的!此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小人啊!”
那剑斩到头顶便斩不下去了。
姑爷的脸涨成猪肝色:“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!她有有有……什么病?”
府医抖如筛糠,高声喊道:“花柳病!花柳病!小人已为其调养两个多月了。姑爷若不信可亲自查验!”
小姐顿时瘫倒在地,脸上呈现一片灰败之色。
周围宾客们的议论声砸得她佝偻了背。
姑爷指着她,浑身剧烈颤抖着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好一个琅琊王氏……好一个清流贵族!”
16,
王氏女婚前失身染脏病的消息已如生了翅膀般传遍京城,给百年名门抹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黑。
当然国公府也没能幸免。
外界纷纷议论,姑爷同小姐成婚这么久,会不会也染了脏病。
王家来人赔礼道歉,奉上黄金千两。
同时表示只要不休妻,小姐便任凭姑爷处置。
王家实在不能再丢人了。
小姐被关进一座废弃的小院,一日两日随便送些馊水馊饭,吊着条命。
我偷偷去看她。
她如今蓬头垢面,衣衫邋遢,饿得面黄肌瘦。
没了药物压制,她的病更严重了,屋子里的味道简直要掀翻屋顶,真让我差点呕出来。
小姐见到我,仿佛斗鸡一般梗起脖子,破口大骂:“贱人!是你害我是不是!早就知道你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,我早该听秋兰的话,扒了你这一身狐媚子皮肉将你卖到窑子去!”
原来世家贵女脱去虚伪的假面也是这般污言秽语面目狰狞。
所以他们高贵在哪里呢?我真的是尤为不解。
我温婉地望着小姐笑:“秋兰姐姐的确是个聪明人,若没有她,我又岂能这么顺利将小姐你送到这里?”
小姐一怔:“你说什么?秋兰背叛我?不可能!”
“你都要去母留子了,还有什么不可能的?小姐你也是实在狠心,才会伤透秋兰姐姐的心啊。”
她怒目圆睁,尖声叫道:“不过一个贱奴!她抢我的夫君还敢怀上孩子,我要她的命又如何!她本来就是我的奴才!”
“你也是!你们两个贱奴!居然敢联合起来陷害我!我杀了你们!我要杀了你们!”
她踉跄着扑过来,却被我一脚踢翻在地。
我踩上她的手背,笑盈盈地说:
“可惜,如今小姐才是又脏又臭的贱人,连你们琅琊王氏的招牌都被熏臭了。
“秋兰姐姐怀着姑爷唯一的孩子,前途自是差不了,不用小姐费心了。
“不妨告诉你,我也不错,刚有了二爷的骨肉。
“小姐你果然没骗我,我的确是个有福气的。”
她被我踩得生疼,听我这样一说更是大受刺激,尖叫着起来要跟我拼命。
可我刚拿出两个大白馒头,她的脸色就变了。再顾不得我说了什么,一把抢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噎得直翻白眼还大口大口往嘴里塞。
我看她野蛮粗俗的样子,倒是比之前整日虚伪含笑的模样顺眼许多。
活着吧,活着一日日看着自己如今的惨状,想着过去的尊荣,然后从心里长出满是毒液的苦果,一点一点浸润全身,最后彻底溃烂。
生活彻底发烂发臭,这才是我对你的惩罚!
走之前,我朝她笑了笑。
“小姐,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!”
17,
经此一事,姑爷的名声便一落千丈,和护过驾的二爷就更不用比了。
没多久,陛下便下旨,镇国公世子之位落在二爷身上。
领旨那天,大公子一脸阴鸷地盯着二爷手上的圣旨,漆黑的眼眸中情绪翻涌,好似在酝酿一场滔天巨浪。
许久,他哑着嗓子开口:“二弟,恭喜了。”
二爷轻笑着纠正:“多谢大哥,是世子。”
之后,姑爷便成天不在家,日日流连烟花之地。
秋兰独守空房,辛苦养胎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二爷承了世子之位,也开始被朝廷指派差事,整日忙碌。
但每日回家,他都记得给我带杏花楼的糕点,或民福居的烤鸭。
到后面,二爷的腿基本康复了,我便清闲下来了,却并未放松,再次提醒他提防姑爷。
以我对姑爷的了解,他此时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。世子之位,他绝不会甘心拱手相让的。
二爷只是拍拍我的头,让我不要操心那么多,一切自有他看着呢。
我便撒手不管他,心中惦记着另一件事,马不停蹄地采购药材。
春节刚过,陛下忽然病重。
二爷被委派带领礼部到郊外甘露寺为陛下祈福。
他走的时候我正在外面买药,等我回家的时候只看见他留下的字条,让我在家等他。
我心中一沉。
上一世他的腿没有这么快好,因此也未被委派差事。我没有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出城,急忙收拾东西便要去找他。
下一刻便有城防兵突然上门发通告:城外突发瘟疫,现城门已关,禁止出入城。各家尽量减少外出,注意防护。
宣读通告的时候,我看见姑爷的嘴角似乎微微上翘了一下。
我没工夫细想,满脑子都是瘟疫,回房收拾了一大包药草跑出去。
街上空荡荡,还有城防军巡街。
我左躲右闪,也没能找到出城的地方。眼下为了防止瘟疫扩散,所有进出城门都关了。
那么,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。
我挣扎良久,终于把心一横,径直朝那里走去。
18,
青天白日,烈日当空。
开春的日子,我却寒意上头,瑟瑟发抖。
贫民窟,我上一世被凌辱至死的地方。
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了。
可只有这个藏污纳垢的肮脏角落,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出口通往城外。
原本拥挤的贫民窟现在空无一人,大概是城防军把人清走了。
我穿行在纵横交错的肮脏小道上,努力不去回想,上一世,在这每一条巷道里发生的事。
终于走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,我弯腰钻过去,然后健步如飞向外跑去,将贫民窟远远抛在身后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我终于站在了甘露寺门口。
风尘仆仆,一身脏污。
我太累了,两辈子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,一点力气也没有,竟晕了过去。
醒来时,我一个人躺在一间禅房里。
走出门,发现寺里全是京郊的百姓。
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问,任由他们自生自灭。
城门紧闭,他们无法进城避难,甘露寺的主持收容了他们。
感染瘟疫的百姓另辟居所,其他人挤在各个大殿,战战兢兢求着佛祖保佑。
听说瘟疫是突然爆发的,而且传播极快,所有人都来不及准备。
我低头沉默。
一定有问题。
上辈子我经历过这场瘟疫,也知道治疗瘟疫的药方
可饶是我提前那么久备药,却依然有一味麻黄买不到。
那只是一味平平无奇的药材,却缺货长达几个月。药房掌柜说这一批麻黄药地被水淹了,要等下一茬长出来。
真有这么巧吗?
正好陛下病重,瘟疫爆发,朝廷百官又像死了一样集体寂静。
沉思间,旁边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,谢之安从里面走出来。
我心中一紧,跑到他身边:“二爷呢?”
谢之安沉默半晌,指了指左边一间院子。
我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。
那是,隔离疫病患者的地方。
19,
我脑子一片乱麻。
为什么他会被传染?
上一世他明明很安全的……是因为我提前治好了他吗?是因为我想要活下去,所以害了他吗?
我忐忑不安地靠近那扇院门,抽出门闩,轻轻推开。
院子里整整齐齐躺着几个人,覆着白布。
我心中一颤,推开门脚步踉跄地跑过去。
哆嗦着将手伸向白布,还没碰到,就被一股大力扯回去。
“谁让你来的!”
二爷怒视着我,眉头拧成一个川字。
他总是云淡风轻或吊儿郎当,鲜少这样直白地生气。
我却欣喜若狂:“二爷!”
我想抱他,却被他推开。衣袖起伏间,我看到他手腕青紫的瘢痕。
那是疫病的症状。
我的喜悦瞬间抽空。
“你的手……”
他掩住那些痕迹,倒退几步,目光沉沉地看着我。
“香菱,你不该来。
“为什么不在府里等我?”
我吸了吸鼻子:“二爷不在,我害怕。”
“我留了暗卫在府里,大哥伤不了你。”
我知道。他一直着人保护我,我才能以丫鬟之身在府里畅通无阻,不必害怕姑爷的垂涎和小姐的刁难。
不知从何时开始,我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安全感。让我既沉迷,又不安。
我抬眼望向他:“我想留在二爷身边。”
他深深地看着我,突然笑了。
“我第一次见你,你就说了这句话。
“后来,又说了很多次。
“其实我知道,都不是你的真心话。”
他手抬了抬,似乎想摸我的脸,又很快放下。
“这次,就别留下了。
“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毁了。对不起,没有早点告诉你,是我贪心。
“你的仇人我会替你杀,他会死在我前头。
“香菱,走吧,你自由了。”
我怔愣地看着他,一瞬间脑子有些空白。
我自由了?
再也不用被困于一方宅院,被羞辱打骂,伏低做小。
天高海阔,江湖庙远,我可以去任何地方,做任何事情。
但现在,我无比清晰地确定,我要留在这里。
我出身杏林世家,三代行医。在沦为丫鬟之前,我是一名医女。
如今瘟疫肆虐,正是需要我的时候。
而且。
我看向二爷的手。
他是个好皇帝,不该死在这儿。
我朝他露出一个清浅,但或许是相识以来最真诚的笑。
“二爷,让香菱再伺候您一回吧。”
20,
二爷没能赶走我。
我自制了面罩,在院子里住了下来。
我带来的草药无法根除疫病,只能暂缓症状。但依然每天都有人死去,也每天都有新的人被送进来,院子里的人日渐增多。
我隔着门向谢之安交代了各种防范措施,教他用现有的药材熬制预防疫病的汤药。
我一个人照顾所有病人,每晚累到随便找块空地倒头就睡。
二爷总能找到我,隔着安全距离陪着我。虽然如今这状况,安全距离不过是心理慰藉。
每天一睁眼,我便能看到他端着熬好的粥看着我笑。
操劳多日,我早已蓬头垢面,衣衫邋遢。做面罩的布料太粗,戴久了磨得脸生疼发红。这副尊荣,怕是比囚在府里的小姐也不遑多让。
可二爷每天都对我说:
“香菱,你怎么这么好看啊。”
“香菱,你辛苦了。”
“香菱,我娶你好不好?”
我还愣着神,他便又自说自话:“还是不了。我如今这情况,平白叫你做寡妇。”
我不耐烦听,指挥他去烧水。
二爷一边走开一边摇着头:“香菱现在真是越来越凶了……”
我撇撇嘴。
我还没说他,越来越聒噪了。
可是我进院里的第十天,他不再吵我了。
他开始发热,整日昏睡不醒。
我知道,他的身体在和疫病毒素做最后的抗争,这是生死存亡之战。
前面的病人,都没有熬过去。
我握着他的手,心好像也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,肆意揉捏。
他睡梦中仍不踏实,满嘴胡话,一时喊着“母亲”,一时叫着“父皇”,一时又叫我。
大概在梦里见到了母亲,但他放不下大业,放不下父亲,也放不下我。
二爷烧了两天两夜,还没有退热的迹象。
我眼看着他越来越憔悴,心中惶恐愈甚,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“二爷,你再加把劲好不好?不要认输,不要这么快跟母亲走……”
“香菱还在等你啊,二爷……”我哽咽着将他的手贴上我的小腹,“我们有孩子了,二爷,你回来看看你的孩子好不好……”
“你得看着他长大啊……”
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我腹部的那只手好像动了一下,又没了反应。
但第二天,他开始退热了。
我不敢松懈,一遍遍给他擦身冷敷灌汤药。
到晚上,他终于彻底退烧,清醒过来。
他虚弱地看着我,说:“香菱,你抱抱我。”
我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。
二爷,是第一个从疫病中活下来的病人。
21,
我不敢让他久留,待他恢复体力后便将他赶出了院子。
他拉着我的手执意要我一起出来。
“香菱,药快用完了,你帮不了他们了。
“陛下病重,三皇子谋逆,之安已经联络了三十六部藩王进京勤王,今晚便会兵至京郊,我明天就能杀进宫去。
“等我解了皇宫之围,第一时间派人来送药!最多两天!
“香菱,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……”
我拂开他的手,说:
“医者是不会放弃病人的。
“二爷,两天而已,我在这里等你。
“我和孩子,都会没事的。”
他还要再说什么,我已关上了院门。
有了一个痊愈的先例,院子里的病患似乎看到了希望,不再那么死气沉沉。
可我知道,不是这样的。
二爷的那份药,是完整的祛疫汤药。
是我用国公府里陈年库存的麻黄所制。
分量极少,仅能供一人。
我给了他。
只有二爷平安,成功继位,这里的局面才能被打开,才会有更多人获救。
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。
我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,却被迫做出这样的抉择。
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病患,我心中难受至极。
只能希望二爷能快一点,再快一点,回来解救他们。
当天晚上,藩王兵至,二爷在庙外点兵。
我偷偷从门缝看他。
他披着战甲,鼓舞兵士,威风凛凛。
他等不了了,要夜袭皇宫。
临走前,他来到院子门前,站了半晌,说:“香菱,等我。”
我点头。
“二爷,祝您旗开得胜。”
22,
捷报传来的时候,我正在接生。
院子里有个患病的孕妇,本已快油尽灯枯。没想到孩子的求生欲如此旺盛,今日突然发动生产。
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孩子接出来。
产妇筋疲力尽,但眉眼透着喜悦与满足。
她只看了一眼孩子,便离世了。
孩子哭声震天。
我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儿子。
我被迫离开他的时候,他也像这样哭得声嘶力竭。
我不由得摸了摸小腹。
现在,我们有了新的希望。
二爷送来源源不断的药材,我一刻不停地熬着汤药,与阎王赛跑。
随着城门解禁,朝廷和市井都恢复秩序,越来越多的医者加入我们。
那个产妇,是这场瘟疫的最后一名牺牲者。
再见到二爷,是十天之后。
疫情基本清除干净,病人们也都痊愈回家了,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。
走出寺庙大门,就看到二爷站在门口等我。
这十天让他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质,可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春风化雨。
陛下宾天前传位于他,他如今已是新君。登基事宜繁琐,三皇子谋逆牵连甚广,他应该忙得不可开交,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可他来了,说接我回家。
回的是国公府。
他说,有礼物送给我。
他带我走进他房里的密室,里面绑着一个人。
我定睛一看,是姑爷。
他鼻青脸肿,满身血污,看见我们大声求饶:“二弟!我错了!我知错了!你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分上饶我一条命吧!我不当世子了!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!”
“香菱!你帮我说句话啊!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了!”
二爷轻轻笑了,揽过我的肩膀,在我耳边低声说:“他倒是没说错。”
“我最听你的话了。”
23,
二爷告诉我,原来姑爷这些天流连青楼,实际上是搭上了三皇子的船,想在三皇子继位后拿回世子之位,再博个从龙之功。
这场瘟疫,就是姑爷的投名状。
因为陛下早已留下遗诏,让二爷认祖归宗,继承大业。
所以他们希望二爷在瘟疫中死得悄无声息。
为了争夺那个位置,拿人命当棋子。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成为他们争夺权势的垫脚石。
万民之力,竟供养出这些对百姓毫无怜悯、对生命毫无敬畏的无耻蠹虫。
我看着姑爷痛哭求饶,愤怒之下只觉得恶心。
二爷捏着我的手把玩:“别生气,你想怎么处理他,都依你。”
我冷冷地看着姑爷:“大夫人还活着吧?”
“他们夫妻一场,总要生同穴死同衾才好。”
姑爷被灌下媚药,扔进了小姐的院子。
小姐此时已疯疯癫癫,脏乱不堪,恶臭难当。见到姑爷,她痴痴地笑:“夫君……夫君……嘻嘻……”
我温和地对小姐说:“是啊,他是你的夫君,你要好好伺候他。”
小姐便站起来,晃晃悠悠朝姑爷走过去:“夫君……今日大婚,我们洞房……”
姑爷凄声惨叫:
“滚开!别过来!贱人!离我远一点!
“香菱!你这个贱人!你敢如此对我!
“二弟救我啊!二弟!”
很快,药效发作,便只剩无意识的呻吟号叫。
状如乞丐的小姐扑到姑爷身上,高声狂笑。
眼前这一幕,同上一世何其相似。
他们这些上位者凌虐我们这些百姓的时候,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为被凌虐的对象?
背后伸来一双手捂住我的眼睛。
二爷的声音很温柔:“香菱,别看,脏。”
24,
二爷要回宫里去了。他如今是皇家的人,出来半日陪我都要掩人耳目。
他想带我一起回宫。
“香菱,我想娶你。”
原来,他在甘露寺的院子里说的不是戏言。
我掩饰住一瞬间的意动,对他摇了摇头。
“二爷,我一介平民,并非你的良配。”
他低头看我:“我可为你改换门庭。谢之安不介意多收一个妹妹。”
我仍是摇头:“可我好不容易自由了,不想再被困住了。”
皇宫于我,不过是另一个国公府,一个更精致的牢笼。
二爷沉默半晌,轻声问:“你不想留在我身边了吗?”
我心中一酸,说不出话。
他轻轻笑了,抱我入怀:
“别哭啊。我早知道,你就是个小骗子,以前都是哄我的。
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,别担心钱财,也别怕得罪人,有我给你兜底。
“但是,别走太远,别让我找不到你……至少,在孩子出生前……”
悬在眼底的泪终是落下了。
他是懂我的。所以我始终只是个丫鬟,不做他的妻妾,便可来去自由。
他知自己身不由己,却给了我全部的自由。
我笑着对他说:“二爷,你会是最好的君主。你的天下,我会替你好好去看。”
25,
我在京城办了个女子学堂,传授医道。
一开始没有人来,因为穷人家的女儿要干活儿,富人家的女儿忙着琴棋书画女红,要嫁个好人家。
后来,因我在瘟疫横行时救死扶伤,二爷御笔亲封我为素手医仙,享五品俸禄,还给我的学堂送来牌匾。
一时间,学堂风头无两。
这世间本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,何况抬我的是当今圣上。达官显贵们闻着味儿就来了,纷纷把女儿送到我这里。
平民百姓也慢慢咂摸过来。行医是个好饭碗,他们之前不肯送女儿来无非是如今医馆不收女医。
可圣上亲封素手医仙,还有哪个医馆敢以性别为由拒绝女子?岂不是跟圣上对着干?
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贫户之女,我全都收下。
只因这世上,谁都有困境。无论身份家世,身为女子,很多时候总是别无选择。
就像曾经的我,别无选择,受人欺压。
我希望,她们在我这里学到的东西,能帮助世上千千万万的病人摆脱病痛,也能帮助她们自己在困境中挣出一条路。
学堂学生多,事务繁杂。我整日忙忙碌碌,有时连二爷送来的信也忘了回。
我们如今隔着宫墙,各自忙碌。他常常派人送信给我,说御膳房的点心不如杏花楼,说御医开的养神汤不如我的可口,说上请选秀的折子驳了一波又一波,烦得他想甩手。
我微笑着看完,然后去杏花楼买来点心,和养神汤的方子一起转交给他。
至于选秀,乃是国事,我一介平民,不予置喙。
26,
小暑时,秋兰的孩子出生了。可小姐姑爷早已离世,国公府也不再是国公府。她只能带着孩子回老家。
立秋时,我的孩子也出生了。和上一世一样,是个儿子,眼睛滴溜溜葡萄似的,玉雪可爱。
我生产时是半夜,二爷从宫里赶来,在门外守了一晚。
我把孩子抱给他,他只看了一眼,便匆匆还给我,好像生怕被沾上。
他深深地看着我,说辛苦我了,让我好好休养,别再操劳。
孩子三个月的时候,我还是把他送进宫了。
学堂声名显赫,已经有了许多优秀的医者执教,我很放心。
说好要去看看这个天下,带着个奶娃娃可不成。再说,当父亲的也要积极参与育儿,皇帝也别想做甩手掌柜。
我一路南下,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,还拜访了许多名医,医术精进许多。
从大漠孤烟到小桥流水,我见到了两辈子都不曾见过的风景,也看见了普罗大众各自不同的活法。
最让我动容的,是女性夹缝生存的生命力。世事多艰,女子更是枷锁重重。贞洁的锁,生育的锁,三从四德的锁,一把又一把。可她们仍能在压迫下找到生存之道,戴着重重镣铐跳出最美的舞蹈。
不敢想象,若能放开枷锁,她们会舞出怎样动人的姿态。
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把沿途见闻写下,和当地特产一起寄回宫里。二爷喜欢看, 还当成睡前故事讲给儿子听。
再回京城,已是五年后。
我和儿子却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。
他的宫殿里放满了我的画像, 我的书柜里也全是他和二爷。
这是二爷的坚持, 让我至少三个月画一次画像给他们。
儿子从未见过我, 却毫不陌生。
我们在做母子前, 先做了一年笔友。
他并不责怪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, 而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我问起那些路上的见闻。
我知道, 都是二爷教得好。
他顶着满朝压力,空置后宫, 一心培养儿子,告诉他我是他唯一的母亲。
儿子饭后午憩,我和二爷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。
我由衷地对他说:“谢谢。”
谢谢你,把儿子照顾得这么好。
谢谢你, 让我过得这么自由。
谢谢你,推行节俭,永不加赋, 兴修水利,铲除贪腐, 让百姓安居乐业。
二爷撑着下颌, 姿态慵懒, 还像我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随性, 全然不似一个帝王。
“这次回来, 还走吗?”
“不走了。”
“那进宫吗?”
“也不进。”
“那你想去哪里?”
“朝堂。”
“朝堂?”二爷咂摸着这两个字,丝毫不觉得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,“你想做女官?”
“我想让天下女子皆可做官。”
他笑了:“香菱,你是想累死爷。”
想到那帮老臣会如何激烈地反对抨击以死明志, 我也笑了。
“二爷,事成之后, 会有千千万万的女子成为你的帮手,那时你尽可甩手。”
他摇着头无奈道:“你就哄我吧, 谁能哄得过你。”
我有些心虚地低头。
确实哄骗他不少,但骗着骗着, 也成真了。
二爷拍拍我的头:“你想要, 我就给你。谁让我当初夸下海口,要给你兜底呢?”
我抬头:“不用你给, 我们一起努力。”
并肩作战, 怎么不算留在彼此的身边呢?
27,
后来,我们真的做成了这件事。
从我学堂走出去的那些女子,成了第一批女医官。
科举也向女子开放,便有了女县令, 女詹事, 女尚书。
女子终于不再囿于后宅,有了更多选择。
这天下,百花齐放,才是盛世之风。
我不入后宫, 二爷也不选秀。
我们还是各自忙碌,但又并肩同行。
我们不属于彼此,但又紧紧相依。
白日在朝堂上并肩作战,晚上在一个被窝里短兵相接。
离经叛道, 但和谐美满。
我们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所有人,这是一个开明自由的时代。
这盛世,终如你我所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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