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下,我们工作生活中的浪费现象屡见不鲜,有的甚至让人触目惊心。心痛之余,常令人想起古人说的“夫德,俭而有度”,特别是一些历史的经验教训,值得我们引以为鉴。
僭侈是要送命的。北京的恭王府,什刹海福地,曾为和大人之燕居,申申如也,六万多平米的京城第一园子,倚山衔水,廊舍回环,曲径通幽台,奇石临珍木,设计用料之匠心随处可见。特别是闻名遐迩的锡晋堂,仿紫禁城宁寿宫,全金丝楠木打造,其间一根堂柱的价值用白银折算下来号称27亿元,游客叹为观止!沉香游弋,光怪陆离,或许就在这桌旁,天还未亮,和大人细致地服过市值八千至几万两银子不等的特级珍珠后上朝了,晚上就再没有回来,径直去过了堂。
和珅贪名太大,抄产册载,仅藏宝阁查没的金银珍宝、地契足抵大清十五年财政收入,“吃饱”的嘉庆从惊呆到愤怒。可惜和珅小儿子死得早,长子丰绅殷德贵为驸马也难逃接下来各种政治倾轧,最终抑郁而去,断了血脉。
位于什刹海南岸的恭王府
潭州郊外、崇教寺里,一蓬头垢面、奄奄一息的老者在“追思往日谩繁华,到此翻成梦话”。实难料,他正是当年状元及第、书文卓著的大才子蔡京。清进士徐荣诗言“街头庙角褴褛身,半是当年奢靡人”说的可不就是他。蔡相大美食家,私庖数百,烹饪专线流水,“缕葱丝”的厨娘竟然不会做包子。他特别喜欢吃鹌鹑舌头,一羹数百命,请同事吃蟹黄馒头,推杯换盏间百户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灰飞烟灭,淫佚可见一斑,这一刻却揣一怀财富买不到可吃的东西,牵连家人尽数流放。
岭南路远,仿佛没有尽头,别枷回望,“八十一年往事,三千里外无家,孤身骨肉各天涯,遥望神州泪下。”泪载不动悔,悔已难救家。秋色浓郁,多想再与小儿子牵狗郊外游玩,而一切都没机会了。他的治国之才终朽为燃耗北宋华彩的灰烬,幽幽地,似缀着“奸贼”的幌子飘忽而去。
被傀儡小皇帝指为“跋扈将军”的东汉大将军梁冀,仰仗国舅国丈之势,专权作乱,欺民霸产。宅邸造山建苑,楼观林立,观光车辇、弦歌袖舞簇拥,望不到边际。苑内放养宠兔无数,因误杀了一只,竟牵连坐死三十多人。梁家世袭大将军,七人封侯,三位驸马,三女为后,六女贵人,夫人女儿七人享有食邑,卿将尹校五十七人,家族之势蔚为大观。延熹二年(159年),全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桓帝密旨羽林卫士围剿梁宅,梁冀夫妇自杀,家财三十亿充公,田宅无数济民,宗氏及妻族孙氏灭门。
奢淫是要亡国的。大造倾宫、裂帛碎玉为博美人一笑的夏桀,死在放逐地南巢;宠爱妃,建酒池,逐姬于肉林的商纣,自焚于鹿台;奢乱弑父的炀帝,自杀都没机会,被砍了“好头颅”;明皇费尽心思跟儿子抢来了女人,不知怎么宠才好,一朝霓裳曲断,马嵬梦碎,香消玉殒在他眼前,却无力抓住一丝一缕,鼎盛大唐也一股脑地驶向历史的阴沟。陈叔宝落红满地归寂,李煜一江春水东流,慈禧毁了庞大海军、丢了瑰宝圆明园,流亡路上仍排场不减,还“量中华之物力,结与国之欢心”,君不君,国非国,正可谓“邦无道,富且贵焉,耻也”。
二
勤俭家和顺。古长安宣曲有一位任姓小吏,秦亡之际人们莫不争抢财宝,他囤粮以居,楚汉相争,土地撂荒,粮价暴涨到每石万钱,金银都乖乖地流入了他家的粮仓。巨富起来的任家却时时折节为俭,下田劳作,传下“国家税费没交完,不许喝酒吃肉”的家规,成为乡民表率。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中还讲了以冶铁起家的鲁人曹邴氏,富拥“巨万”,仍勤俭为本,俯拾仰取,家和业旺,资货行贾遍布各方郡国。
勤俭族兴旺。《左传》中有个“叔向贺贫”的故事。叔向是晋太子傅、上大夫,一次,他去见晋大夫韩起,赶上宣子正因困顿而自怨自艾,叔向就祝贺他。叔向说,从前栾武子祭祀器具都备不齐,通过勤政廉洁,依法播德,获得各诸侯国的亲近依附;相反,郤昭子富可敌国,佣及三军,叔侄三卿,权倾朝野,可他们奢而无德,被诛在朝。叔向贺道,你有栾武子的清贫,也完全可以有他的德行。韩起瞬间明了,起身再谢。贫而无怨太难,但韩起从此不再纠结,清廉勤勉,执政三朝二十七年,家族日益壮大,韩氏渐渐崛起,奠定百年后三家分晋之一脉的根基。
节俭并不意味着小气。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冷酷杀伐、气概无畏的另一面是小气得令人匪夷所思。在《史记·淮阴侯列传》中,韩信说项王:“人有疾病,涕泣分食饮,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,印刓敝,忍不能予……”项羽对部下极为仁慈,有人病了,他流着泪,分饮食给他;到将士立了战功,应封爵晋职时,他却把刻好的大印反复摩挲至磨去了棱角,也舍不得给人,因为每一枚大印都附带着田员和税赋。谋士郦食其也说:“项王于人……战胜而不得其赏,拔城而不得其封……天下叛之,贤人怨之。”如此胸襟,怎能聚拢人才而谋求天下?
孔子周游列国,传道解惑,全靠弟子、商界巨贾子贡赞助。子贡出门,也是“结驷连骑”“与国君分庭抗礼”,把老师的学说更加远播。他还力排众议,选中曲阜宝地葬师,留传孔林至今,又独自为孔子守墓两个三年,何以为业?有雄厚的经济实力,才能成就想做的事。穷了是要挨打的。近代的屈辱史给了我们最好的教训,我们在贫瘠、积弱的废墟上站起来,重创的伤还在,淤着血青,即使结了痂,疤痕也泛着粉白的印记,恐怖地凹凸着昨天的耻辱与疼痛。
司马光身居要职却清正自守、克己奉公,留下了《训俭示康》的家训,他说:“俭,德之共也;侈,恶之大也。”“何曾日食万钱,至孙以骄溢倾家。石崇以奢靡夸人,卒以此死东市。”告诫后人节俭是各种优秀品德共有的特点,奢侈是一切祸端的最大的恶行,即使今天读来仍不失其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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